伊氏对联的落款很有特点。落款的字通常很小,既紧靠主体内容,又紧贴边线。字小而又紧靠主体是为了避免喧宾夺主,加强整体感;紧贴边线是为了增强整体向外的张力,使整幅字好像要挤破边线的束缚,走向幅外的广阔天地,幅外空间与幅内空间联成一体,显得元气周流,气势逼人。这是伊氏隶书在空间构成上的一大创造。
在条幅和宽大的横幅作品中,章法上的“满”是其主要特征。在作品“题王元章画梅花”中题款的大小及写法与主体内容的写法完全一致,连成一体,通篇形成一个标准的长方形,加上周边留白较少,看上去似乎整个幅内空间完全被充满了,造成了一个整体块面的强大视觉感受。如作品“尚书考灵耀日”和“河问纪文达”两幅主体内容的最末一行虽有一个字的空白,但前者用落款补满,后者用印章补满,因此从总体上看仍是充满的。章法上的方正充满与字形的方正充满构成形式意味上的一致性,从而形成了伊氏隶书充实、壮大、宽博的美感特征。然而,如一味地求方正充实,则很容易造成呆板。为了避免此弊,伊氏在内部空间的处理上颇费经营。作品“尚书考灵耀日”紧缩行距而加大字距,行距4,N等同于内部空间,从而在横向上把内部空间和外部空间连成了一体,增强了横向的贯通性。字距的加大造成了上下列之间的大块空白,整幅作品显出虚实的对比,既充实又空灵。同时由于字形的大小、长短有明显变化,使得横向空间错落有致,异常生动。作品“题王元章画梅花”则不同于作品“尚书考灵耀日”的处理,把字距与行距都紧缩了。字形大小错落,上下揖让、左右避就,一任自然,完全打破了汉碑界格方严字形规整的特点,变规整之白为“散乱之白”,使内外空间完全融为一体,空灵流动,变化多端。幅式的极为方正与空间的极尽变化形成有趣的反差,体现出伊氏于严整中见奇肆的美学追求。这种空间处理可以说是伊氏的又一独创。
与上述作品的章法方正充满相反,伊氏在横披和扇面上则以大片空白来衬托文字主体。如横披作品“柘庵”、“友多闻斋”、“贞烈垂芳”等,横向紧密,信捷职称论文写作发表网,又有很强的整体感,上下留出大片的空白,形成虚实对比,既突出了主体内容,又加强了整体上的动感,外部空间于不齐中见齐、规整中见变化。
如果说大片留白是伊氏横披和扇面这类作品的共同特点的话,那么每幅作品都根据文字内容特点有各自独特的空间处理,决不雷同,则显示了伊氏独具的匠心。例如作品“遂性草堂”四字紧逼上边线,占去全幅二分之一的尺幅。四字字距极小,形成左右贯通的整体,下部落款整体上成长方形,然分量上比上部为轻,主体内容与落款之间留白较多,显得疏朗宽松。在大块留白这一点上,这类作品与前述对联有一致之处,所不同的是对联单字独立,单字与背景空间形成对比,而这类作品则字字相连,作为一个整体与背景空间相依存。作品“长生长乐之居”六字打破常规的“二、二、二”式均等排列方式,作“二一二一”式排列,使第二行、第四行留下了大块空白,第一行与第三行消除字距,第一列横向消除间距,充分体现了“疏处能使走马,密处不使透风”的布白原则。(图4)扇面作品“金羁桃花”上行逼边,字距很宽,行距紧密,第二行下面留下一大片空白,使空间极为舒展、空灵。落款第一、三行下拉,呈纵势,与右边的横势形成对比,同时界破了下部的空白。二、四行紧缩造成错落,与右边的规整形成对比。一个小小的扇面上能有如此丰富的空间变化,令人叹服。
与横披、扇面的处理方式相类似,单行的条幅也是紧缩字距,左右留空较大,使文字主体成为一个整体纵观而下。而在这一整体之内,由于线条的穿插避让和方圆曲直变化,造成了空间的疏密和形态变化。如作品“大清儒林汪君之墓”中“大”字、“之”字的内部空间较大,“清”字左下、“林”字中部空间亦较大,与其他空间的窄小构成对比,茂密中见疏朗。伊氏隶书中还有一类作品,空间处理异常独特,显然是受了汉印布白的影响。“宋拓仅存”、“散邑盘铭”两幅作品可谓典型。作品“宋拓仅存”为一偏扁的方幅构图,横平竖直,粗细基本一律,四字各占全幅的四分之一,字距行距均与内部空间连成一体。空间的均匀、对称、疏密、方圆处理均与汉印相同。“存”字左竖缩得很短,左下之空以落款和名章补之,而“子”字的一横又向右伸长,补“拓”字之空。“宋”之撇捺变为两点,使宋字的空间疏朗空灵。这些处理都造成了意想不到的妙趣。作品“散邑盘铭”虽整体上为长方形,然此四字安排仍为偏扁的方幅构图,“散”字左宽右窄,方正宽博,“邑”的“口”靠左,压缩宽度,对准“散”之“月”部,“月”的两竖对“口”成包容之势,同时“15”字上提,与字内空间连为一体。“邑”的向末笔一勾画向右拉长,呈上包之势,形成一大块空间。“散邑”二字既在总体上一气贯通,又在局部上连接紧密,甚是高妙。“盘铭”二字均正方,“盘”字稍长,略侵入下部空间,“铭”字则紧靠“盘”字,空间在紧凑中见出疏朗。(图5)这种类似汉印的空间构成,如果说赵之谦在汉印之外找到了诸多的补给,被称之为“印外求印”者,那么伊氏亦可谓“书外求书”了,这是伊氏隶书的又一特色,也是伊氏隶书艺术能达到如此空前高度的重要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