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的戏剧家也早在新时期以前对此进行过细致的关注和论述。1962年黄佐林先生曾撰写文章《漫谈“戏剧观”》,在其中他写道:“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相信第四堵墙,布莱希特要推翻第四堵墙,而对于梅兰芳,这堵墙根本不存在,用不着推翻。”新时期,黄先生的此文再次引起关注,1981年8月21号《人民日报》发表了黄先生的《梅兰芳、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布莱希特戏剧观比较》一文,19年前发表的这一观点再次得到强调,并且被广泛认可和传播。新时期以来无论是国外戏剧理论的引人还是国内戏剧工作者的理论建设,都使中国的先锋戏剧工作者看到了传统戏曲的重大力量.而形成了一种对传统戏剧元素的自觉加入。高行健曾说:“戏剧这门艺术既源远流长,先进其生命力又远远尚未充分发挥。向传统戏曲汲取复苏的力量.正是戏剧发展的一个方向。”20世纪90年代活跃先锋剧坛的孟京辉对传统戏曲也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我发现原来中国戏曲里不是没有有意义的东西。……我身上那些潜伏的属于中国古典的东西浮现了出来。我意识道这种血液里带的气质是挥之不去、无法摆脱的。”而活跃在20世纪80和90年代戏剧舞台上的“三剑客”之一的林兆华也充分认识到传统戏曲对自身的分量。“我是在传统戏剧里成长的,……从一开始就没有进入与传统决裂的状态”。
传统戏曲是一门综合性的艺术,他融多种元素于一炉,唱、念、做、打在其中都有着充分的体现。这一点深深启发了新时期以来的先锋剧作家,他们纷纷在戏剧中加入了音乐、舞蹈、美术等多种艺术成分,同时对戏剧的时间和空间进行综合,对各种视觉和听觉效果进行综合。先锋剧作家高行健提倡“完全的戏剧”,即在现代戏剧中充分调动唱、念、做、打等多种表现手段,“或讲究扮相,或讲究身段,信捷职称论文写作发表网,或讲究嗓子,或讲究做功,能歌者歌,善舞者舞。”同西方荒诞派戏剧从传统和民间艺术。比如马戏、模仿笑剧、丑角表演等中汲取了各种方法具有相通的道理。传统戏剧中具有典型的假定性,无论是动作、语调还是舞台布景、音乐都是如此,这也深深吸引着中国的先锋剧作家。高行健在1983年《随笔》的第7期上发表《论假定性》一文,在他看来,现代戏剧在展现人物的精神世界时必须诉求于传统戏剧的假定性手段.在传统的假定性手段的基础上灵活变通,以此造成“表现的自由”、“舞台空间的无限”,从而打造“表演的自由王国”这种假定性同西方先锋戏剧所营造的假定性气氛不谋而合。
在具体的操作中.中西方的先锋戏剧都凸现了舞台的假定性,采用夸张、变形、象征等多种表现手法,以外在的假定性存在为基础,意在追求一种内在意蕴的深刻性.同时在戏剧的时空关系上,纷纷采用传统戏曲的处理方式,采用一种符号化和抽象化的方式,使戏剧意义的展现更加集中。“戏剧舞台借助假定性的艺术革新,从根本上说是和传统戏曲的美学原则相一致的。”追求神似而不求形似的传统戏曲表现方式,成为中国先锋剧作家普遍采用的一种表达方式和手段。这似乎同戏剧本身的特质又不谋而合.“在日常生活里,‘假如’是一种虚构,在戏剧里,‘假如’是一种实验。在日常生活里,‘假如’是一种逃避.在戏剧里,‘假如’都是真理。”戏剧本身是假的.但是戏剧所传达出来的信息却是对真理的接近。
中国先锋戏剧所采用的开放性舞台也受到了中国传统戏曲的深刻影响,而绝非是对国外先锋戏剧样式的照搬。“在传统的戏曲艺术种,演员通过亮相、提嗓子、身段和台步提起观众的注意力。在观众的注视中,直对观众抒发胸臆和情怀。有唱段和念白、独白和旁白。倘若是丑角,还能插科打诨。兴致所来,灵气顿起,还可以即席发挥到淋漓尽致的地步。活人与活人之间这种活生生的交流,艺术创作中没有比这更动人心弦的了。”在高行健看来,“现代戏剧艺术没有理由不重新拣回这些手段。”El4]可以说互动性的剧场追求得益于传统戏剧的启发,观众与演员之间可以相互沟通和交流.而不是一种单向度的观看和演出。具体到细节.我们看到中国先锋戏剧中所采用的演员直接跳出角色面向观众讲话的方式来自于传统戏曲中丑角的启发。直接与观众交流.充分调动现场的气氛,拉动在场观众的积极性,利用一些有效的手段激发现场观众的感情,这些也来自传统戏剧的启发。值得注意的是,中国先锋戏剧采用这些方式的原因与西方先锋戏剧非常的不同,一种是有意味的形式的加入。为了丰富先锋戏剧的元素:另一种是为了显示一种破坏力,在一种破坏力中引起思考。进而思索生存的价值和意义。虽然外在的表现形式和表现内容上出现了某些巧合,但在实际内涵上却非常的不同。
无论是在思想内容的传达上,还是在戏剧舞台的表现上,中国的先锋戏剧都不是对西方先锋戏剧的直接照搬,而是有着自己的本土化特征。由于“文革”造成的人们精神世界的荒芜,使很多的先锋剧作家对西方业已成形的戏剧模式进行了借鉴。这种借鉴一方面是根据彼时中国的现状所做出的相似的对应,以此来寻求表达同样思想困境的方法和手段,另一方面也在借鉴的过程中加入了自己本民族的特色。可以说,中国的先锋戏剧绝非对西方先锋戏剧的简单抄袭。一方面我们可以从中看到中国剧作家的深刻思考,另一方面我们也可以看到中国剧作家的种种创新。巨大的本土化特征是中国先锋戏剧存在的价值和意义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