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比如刺绣佛像,其文献史料就大多来自诗文,仅只《全唐文》,就有几十篇。当然,由于它们大多仅只笼统赞美,虽展现了绣造的兴盛,但未做具体描述,因而没有进入《隋唐五代工艺美术史》的史料简编。不过,收入的5则十分重要,或者反映了绣像之风由皇家引领,或者记录了刺绣者的姓氏、姓名,而在中国工艺美术史上,绝大多数能工巧匠的姓名早已湮灭无闻。之所以说到绣像,是因为它在刺绣史上有重大意义。有唐一代,佛教大盛。佛教讲究供养,于是,绣像就成了善男信女的功德大事(图4)。做功德须精细,越精细才越见诚心,绣像要竭力完美地表现法相的尊严,以至西天乐土的盛况,这就催生出刺绣的新针法。中国以前的针法大抵是辫绣,但只凭短针相接,色彩一定滞涩,形象一定呆板。大约在中唐,创造出平绣法(图5)。它以细密的绒线往复交接,既可使线条光润平滑,又能令色彩浓淡相宜,更适于大面积地表现形象。平绣法的出现引来了中国刺绣的革命性进步,以后的针分翰墨之长,线夺丹青之美,令中国刺绣名扬四海。而其基础的奠定却是在唐,起因就是绣像。
五、唯一文献史料
5.1唐代,烧造白瓷的窑场不少。但远在西南,居然也有白瓷窑,其产品的胎体、釉色、烧结程度被诗圣杜甫详细描述过。诗曰:“大邑烧瓷轻且坚,扣如哀玉锦城传。君家白碗胜霜雪,急送茅斋也可怜”(《又于韦处乞大邑瓷碗》,《全唐诗》卷226)。杜甫流寓四川多年,所言必有依据。不过,在大邑,还没有找到唐代的瓷窑遗址,而唐代文献中,谈到大邑白瓷的,也仅知这首杜诗。唐五代的长沙窑彩绘瓷(图6)虽畅销海内外,但文献绝少。刘言史《与孟郊洛北野泉上煎茶》(《全唐诗》卷468)中的“湘瓷泛轻花”,虽被认为是在说长沙窑器,但并未明言窑址,而“湘”地的瓷窑还有多处。这样,肯定谈到长沙窑的唐代文献仅存晚唐李群玉的一首五言律诗《石渚》了。
5.2诗云:“古岸陶为器,高林尽一焚。焰红湘浦口,烟浊洞庭云。迥野煤飞乱,遥空爆响闻。地形穿凿势,恐到祝融坟”(《全唐诗》卷569)。之所以认定李诗歌咏的是长沙窑,因为考古学已经证实,长沙窑遗址沿湘江分布,自望城区的铜官镇至石渚湖,绵延十里,如今讨论长沙窑的专家也常常以石渚的发现为依据。应当说明的是,李群玉这首幽默诙谐的诗歌,调侃了因烧造瓷器带来的生态危机,包含了破坏地貌、滥伐林木、污染空气、噪声扰民,或许是中国的第一首环保诗了。而其工艺美术研究意义在于,生动描述了当年长沙窑的大规模烧造。唐代的香囊在今日声名赫赫,不过,为人熟悉的仅是银制品,但是在唐代,最著名的一只香囊却是丝绸制品。它是杨贵妃自缢时佩带的那只,被载入《旧唐书•杨贵妃传》。
5.3或许因为当代学人对金属香囊闻见太多,故杨妃香囊也被误判为金属制品。可惜,唐人的说法不同。已知关于它的最早文献是张祜的一首七绝,赋诗之时,去杨妃自缢尚不足百年。诗称:“蹙金妃子小花囊,销耗胸前结旧香。难为君王重解得,一生遗恨系心肠”(《太真香囊子》,《全唐诗》卷511)。诗中的“蹙金”,已经说清质地。蹙金是装饰丝绸的一种刺绣做法,即把捻金线盘钉在绣地上以为花纹。晚唐的蹙金绣已经出土于法门寺地宫(图7),而在当年的文献里,“蹙金”也屡见不鲜,仍无一不是在说刺绣。如杜甫的名篇《丽人行》便有句云:“绣罗衣裳照暮春,蹙金孔雀银麒麟”(《全唐诗》卷25)。有心人都会同意,不能把艺术史做成现存实物的历史。因此,对于那些已无实物对证的艺术现象,现存唯一的文献史料就显得更加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