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以前的绘画都把具有阳刚美和力度气势的作品作为正宗和主流。吴道子被称为“百代画圣”,他的画“当其下手风雨快,笔所未到气已吞”,是气势磅礴的艺术。唐代之前对阴柔的艺术并不是很欣赏,王维在唐代画坛的地位一直不算高,其原因很大程度上似乎是因为其艺术风格的阴柔、柔软。而到了宋代,社会审美观发生了变化,人们一致推祟具有纤秀、阴柔之质素的美,把阴柔立为正宗,反而视大气磅礴的阳刚艺术为粗野和俗气。欧阳修提倡“萧条淡泊”、“闲和严静”,程伊川提倡“温润含蓄气象”,苏东坡更提倡“萧散简远”,“平淡”、“空且静”,他看了吴道子颇具气势的画后认为“吴生虽绝妙,犹以画工论”,反而极力推祟王维的画,于是,王维在宋代具有惊人的地位。在以阴柔为美的审美观占主流意识的宋代,宋王朝也再不复汉唐时代的雄大气势了,连战场上也先后败于西夏、辽以及金国,最终灭亡于文明程度远不及自己的蒙古人。
到了明清,文人提出绘画艺术风格的最高境界一一“静”、 “净”。四王所提出的“化刚劲为柔和,变雄浑为潇洒”,连“雄浑”都被列为明确的反对范畴,他们更喋喋不休地去除带有力感的壮气。董其昌之所以成为一代大家,似乎是因为其“宁见不足,毋使有余”。在这一片“柔和”与“静”、“净”的氛围中,中国“柔软”了,成为西方列强所欺凌的对象。而中国绘画在受到西方强势文化的影响后,忽视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借鉴,导致少阳刚之气,多阴柔之美。作为艺术形态之一的中国画,其风格应该是多样化的,时代呼唤具有阳刚之气的中国画。
此时,一批有识之士认为要振兴民族就必须先改变民族意识,改变审美观,于是产生了昊昌硕、黄宾虹这样气势磅礴,苍劲有力的艺术家。他们不像以前的画家那样,用墨讲究细润,古人作画特别忌讳用“宿墨”,而昊昌硕、黄宾虹二人却都以宿墨为其艺术的特色之一。他们的画给人的感觉就是苍劲雄浑和气势磅礴的,而并非再是阴柔细润的了。到了傅抱石,更变成了奋跃、飞动,给人以惊雷闪电一般激烈的感觉。于是,吴昌硕、黄宾虹、齐白石、傅抱石、潘天寿等人的艺术,雄壮而大气,甚至有狂气的艺术成为了这一时代艺术风格的主流,成为了支撑民族意识强有力的因素之一。
从以上“原一史”情境所看,“阴柔”与“阳刚”之美学博弈,并不是单纯选择有利的一端,而是在中外艺术情境的关照中,关注艺术风格的传承性,以及外来的、造成艺术风格激变的刺激因素,是一种传统艺术风格寻求现代性的“综合演出”。它既没有断裂与自身传统的关联,亦考虑了外来之精华因素。艺术只有在风格上作出如是选择,人性的丰满才得以澄明,才能直抵“善好”、“美好”生活想象之彼岸。
《论语》有言曰:“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所谓“君子”,乃具“善好”一“美好”之德性之人。有言云:“一阴一阳谓之道”,中国几千年的文明中,阴阳相辅相生,从未曾真正分离决裂。“阳胜阴则刚,阴胜阳则柔,阴阳结合,则刚柔并济”。就好像男人是阳刚的代名词,而阴柔的代名词则是女人,这个世界,阳刚、阴柔缺一不可。单就艺术形式来说,不论阴柔纤秀,抑或是阳刚大气,都是艺术风格种类的构成元素,都是不可或缺的。从某种角度说,每种艺术风格都能符合一部分人的审美品位。只要是画的好,阴柔细润的作品价值也并不一定就在阳刚大气的作品之下。但就当下现代性情境而言,笔者认为,阴柔画风自然不可少,但我们更需要阳刚、大气的艺术风格,以此来影响国人的意识思维,这是时代的需要,更是民族的需要。要不然,我们怎么能够相信“最值得信赖的书”是“艺术之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