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捡大观园”是《红楼梦》中的大事件。“大观园”是贾府为迎接贵妃元春省亲而建造的。这座园子方园二里半,里面有湖山楼阁、亭台轩馆、名花异草无一不全。元春看了都觉得“太奢华了!”元春省亲之后,认为空废着可惜,就命姐妹们和宝玉进去住,因而大观园中除宝玉一个男子外,都是女子。其中大多数是年轻的婢女、丫环。比较而言,大观园是贾府中一块比较自由的天地,也是一块比较洁净的“世外桃源”。贾宝玉的叛逆性格就是在这个环境里逐步发展起来的。
抄捡是个什么事件?发生在大观园中的抄捡事件,是荣国府中王、邢家族长期争权夺利斗争的一个公开化的反映。在荣府,由于贾母的偏爱,大权不在长房手里,而是由二房王夫人和她的内侄女凤姐来掌管。凤姐虽是长房邢夫人的儿媳妇,但却处处和姑妈王夫人站在一起。她飞扬跋扈,为所欲为。因此长房贾赦夫妇对这种情况是十分不满意的,他们常常借端发作。在抄捡大观园之前,写贾母八十大寿的时候,邢夫人借为捆绑的奴仆讨情,当众叫管家少奶奶凤姐下不了台,以发泄不满。以后又写了这么一个情节:邢夫人因为女儿迎春的奶妈聚赌被撵出去,她怨愤万分。因此在荣国府中邢王家族争权夺利的斗争是十分激烈的。当丫头傻大姐在大观园中捡到“绣春囊”,而被邢夫人拿去以后,这个绣春囊就立即成了邢王家族矛盾暴发的导火线。邢夫人派人把绣春囊送给王夫人。绣春囊,是用布绣的袋子,年轻男女传情用的。邢夫人这一举动,既含有否定王夫人当权的意思,你管家管到了这种程度,又带着看你如何办的意思,想看笑话。这是一个咄咄逼人之举。王夫人面临着挑战,她和凤姐紧急商量之后,就决定连夜抄捡大观园,用牺牲女奴来改变被动的局面。在抄捡中,贾府的主子在镇压女奴的一致前提下,表现了从派系出发的消极与积极,统治者与被统治者的矛盾,统治者内部的斗争,奴隶的反抗,小姐的反感,种种矛盾错综交织,集为一体。代表邢夫人的管家王善保家的想趁抄捡之机打击王派势力,镇压奴婢,信捷职称论文写作发表网,以泄积忿。王夫人亲自出马,要清宝玉之侧,消除女奴对叛逆儿子宝玉的影响。实操管家大权的凤姐一反活跃的常态,身为抄捡主持人,却消极旁观。但当查明了绣春囊是王善保家的亲外孙女司琪所丢时,她立即就发起进攻,和周瑞家的一唱一和,把王善保家的弄得自嘲自讽、自打嘴巴。
抄捡遭到了女奴们的反抗,“心比天高” 的晴雯坚决自卫,她勇敢地反击了王善保家的进攻,其言词之锋利,令凤姐称快。忠于爱情的司琪,她深信自己的举动是光明正大的,因此当绣春囊被抄出以后,她“并无畏惧惭愧之意”。善良忠实的紫娟,她以微笑的冷言冷语表示了不满。奴隶们的反抗表达了被压迫者的凛然正气。
“抄捡大观园”的冲突,是贾府日常生活中各种矛盾发展的必然结果。它暴露了封建大家庭分崩离析、不可收拾的必然趋向。在这个贵族家庭里,统治者的权力已不稳固,封建秩序已经破坏,平静生活后的矛盾公开化了,贾府日趋衰败。这一事件,是以统治者内部矛盾为起端,以女奴遭受被迫害为结束,它是《红楼梦》故事发展的一个转折点。抄捡后,被抄人员的命运步步逼近悲剧:“病得四五日水米不沾牙的晴雯被人从炕上拉下来,撵出大观园,最后含冤死去。司琪被赶回家中碰墙而死。和宝玉同年同日生的四儿被逐出园外,胡乱配了人。芳官等女戏子厌世出家。从此大观园的欢乐生活结束了,作品中的悲剧气氛也越来越浓。
曹雪芹严格遵循现实主义创作法则,写出了贾府生活中诸多小矛盾所逐渐演化而成的大纠葛,反映了生活发展的规律和多采。他用大事件、大场面,把矛盾冲突推向高潮,传达出了封建阶级走向灭亡的脚步声。
作者在抄捡大观园的尖锐斗争中,集中刻画了人物形象。这场抄捡风突然袭来,它使人猝不及防,人们来不及掩饰,对事件做出了本能的反映,只有这种本能反映才能最真实最准确的暴露出人物的本来面目。作者抓住人物对尖锐矛盾的态度,以精细的笔触刻画了几个主要人物的性格特征,写意式的勾勒了次要人物的性格轮廓,同时展现了众多人物间的错综复杂关系。
王夫人。平时被人称为“活菩萨”、“善人”。贾母说她老实的可怜。作者在这个人物身上,集中了封建阶级的虚伪。她对贾府中种种淫乱丑事熟视无睹,可一见“绣春囊”却急得“泪如雨下”,悄声说话,她怕这会影响贾府在上层社会的地位。在利害相关之际,为了维护封建礼教和王派在家族内的统治大权,她撕去了善良宽厚的伪装,露出了狠毒残暴的本性。她决定连夜抄捡大观园,出发点是为了儿子宝玉——贾府的重要接班人。宝玉是王夫人在贾府统治的重要支柱。因此当她感到统治权受到威胁的时候,她首先也是本能的想到的是儿子。她说过这样一句话,“好好的宝玉倘叫这蹄子勾引坏了,那还了得。”这句话很巧妙的反映了王夫人此时此刻的心理活动。她要亲自出马清宝玉之侧来消除女奴对叛逆儿子的影响。因为这是有关大局、很了不起的大事。耐人寻味的是她又不承认宝玉受影响,并失口不提宝玉的叛逆言行,还要在宝玉前加“好好的”三个字。“好好的”表示她教子有方,表示她儿子完全可以当合格接班人。王夫人这种既怕儿子受影响,又要积极消除影响,又不愿意承认儿子已经受影响,这种复杂的心理,表现了她此时对宝玉的格外珍视,这种珍视不是为了别的,而是要在激烈的财产争夺中,保住自己的优势和统治权。我们看,被贾母称作老实倒可怜的王夫人,在这场自杀自灭的斗争中,敏感的很,而且还善于抓住对她来说最重要的关键问题。面对贾府衰败的王夫人不仅敏感,她还果敢,抄捡前她亲自审问了晴雯,态度蛮横,一改“活菩萨”、“善人”的假象,露出杀气腾腾侩子手的真面目。王夫人一向是不大过问家务事的,她热衷于吃斋念佛,显得非常超脱。但在抄捡以后,她带人到怡红院去搜丫头们的东西,让人把病得四五日水米不沾牙的晴雯从炕上拉下来,赶出了大观园。同时驱逐了四儿、芳官等。王夫人对这些有反抗性的女奴是穷追不舍,表现了她异乎寻常的干练和精明。但她的这番“讨伐”并没奏效,相反的晴雯之死,反而使宝玉拉大了与封建家庭的离心力,促使他叛逆性格的进一步发展。
作者写王夫人是以反常来写正常。抄捡大观园中的王夫人在撕去伪装令人警怵中露出来的那种阶级本性,是这样的刺眼,引人深思,令人熟虑。
凤姐。抄捡中的凤姐表现了变化与不变的辩证统一。凤姐实操管家大权,她处在贾府种种矛盾的中心,她对贾府经济枯竭,统治松弛,内部矛盾激化等衰败景象,了解的比别人更早、也更清楚。这个不通文墨的粗人,她创作的唯一一句诗是“一夜北风紧”。这句话表现了她预感到大祸来临的不安心情。面对衰败的景象,这个脂粉堆里的英雄,既不甘示弱,又发出了无可奈何的哀叹。到抄捡大观园时,她已没有协理宁国府时那种大展才干的勃勃雄心了。这时的她只求能维持现状。她对王夫人所提的建议,都是很实际的,如对在如何查清“绣春囊”的问题上,她主张暗暗查访才能得个实在,若是访不着外人也不能知道。在维持统治镇压奴隶上,她主张趁这机会,凡年纪大些的或有些咬牙难缠的,拿个错撵出去,配了人。因为这样做保准没有别事。我们看这些建议,确有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味道。一向讲排场、耍威风的凤姐也重视节省开支了。凤姐面对现实的这种心意,是贾府衰败形势在她性格上引起的变化。在反映贾府衰败的景象上,凤姐是最敏感的温度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