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与好好存在一个建筑现象学的奠基尝试
作者:佚名; 更新时间:2014-12-05
诗云:「缗蛮黄鸟,止于丘隅。」子曰:「於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鸟乎?」 

——《大学》 

乾称父,坤称母。予兹藐焉,乃混然中处。 

——张载《西铭》 



一、建筑与存在:从海德格尔的伦理之思出发的一种可能性 



海德格尔曾经在“关于人道主义的书信”中把伦理学(Ethik)带回到ήθος(伦理)的原初经验即居住上面来。这封写于1946年的书信是他在五、六十年代所做的关于居家和建筑主题的一系列现象学沉思的序曲。 

“关于人道主义的书信”中广为人知一个提法是“语言是存在的家”。为什么说是一个“家”?这个决非仅属隐喻的本质性提法本身即在暗示着一种居家和建筑之现象学的必要性;或者说,从此之后,海德格尔关于语言的思考——尤其是其中关于系词Sein的思考——不再仅仅是“存在论的”,而且是相关于一个“家”及其生活世界(habitatio, ήθος)的,也就是“伦理学的”(ethical)。这正如海德格尔自己在“关于人道主义的书信”中所预告的那样:“谈到存在的家,这幷不是作形象的引申而把‘家’引申到存在上去,而是从按照事情来被思过的存在的本质出发,我们终有一天将会来思‘家’和‘居住’是什么。”[2]这个预告在后来的“‘……人诗意地栖居……’”(1951年)和“筑·居·思”(1951年)等演讲中得到了实现。 

在1951年的演讲“筑·居·思”中,海德格尔通过追溯到古高地德语的词源学考证进一步把存在论带回到居家建筑的原初经验。我们也许可以说,在那里实际上已经蕴含了一种从建筑现象学-伦理现象学而来解释存在论的可能性。在那篇演讲中,海德格尔说道: 

“筑造,即buan、bhu、beo,也就是我们德语中的‘是’(bin),如在下列说法中:我是(ich bin),你是(du bist),和命令式bis、sei。……‘我是’、‘你是’意味着‘我居住’、‘你居住’。我是和你是的方式,即我们人据以在大地上存在的方式,乃是Buan,即居住。所谓人存在,也就是作为终有一死者在大地上存在,也就是意味着:居住。古词bauen表示:就人居住而言,人存在;但这个词同时也意味着:爱护和保养,诸如耕种田地,种植葡萄。这种筑造只是守护着植物从自身中结出果实的生长。”[3] 

在这里,海德格尔岂不是已经向我们表明:建筑-伦理-现象学是比存在论更为根本的东西?在这些融会存在论与伦理学于一体的深沉思想中,我们看到一种本原意义上的居家建筑现象学的可能方向。这种居家建筑现象学之本原性是如此之甚,以至于有必要在“第一哲学”的意义上予以根本的考察。而如此一来,我们的探讨也许就不得不在某些方面尝试着超出海德格尔曾经思想过的范围。 



二、建筑与现象学:作为第一哲学的建筑现象学? 



然而,以“建筑现象学”这个名称命名的思想,无论对于建筑来说,还是对于现象学哲学和美学来说,至多不过是一种极为边缘的和细节的考察罢了。现在,这种极度边缘的和细节的考察竟然声称要“作为第一哲学”?如果我们暂且相信这么说的人幷不是为了耸人听闻的话,那么,他会是出于何种考虑呢? 

“将现象学的方法应用于建筑物的观察”,这是人们对于“建筑现象学”这个词的颇有理由的第一印象。但是,如果在这里作为思想之主题的乃是“作为第一哲学的建筑现象学”,那么,一方面,现象学对于思想来说就绝不仅仅停留为一种可以随便应用于任何观察对象之上的“方法”,另一方面,建筑也绝不是在任何一种对象的意义上被加以“现象学的”或者其他方式的观察。在作为严格科学的建筑现象学中,无论“建筑”还是“现象学”都还不是现成的,或者说,都还是有待“建筑”的。这将隐隐地提示着:无论建筑还是现象学,它们作为人类的活动,无论偏重“物质方面”还是“理智方面”,都是一种筑造。而且,显而易见的是,建筑作为人之为人的人类生活的基本现象(phenomenon)、基本能力(dynamis)和基本习性(ήθος),无疑为现象学这样一种智性的构造活动提供了生活世界的基础。 

现象学也许是人类理性的建筑技艺?而且是专事奠基的建筑技艺?那么,这是否意味着我们必须展开和进入一个全新的问题领域,与传统现象学的考察方向截然相反的提问方向:即,要求我们在对“建筑”进行“现象学考察”之前,面对建筑,我们是否应该反过来提问:如果不是从建筑-伦理(building-ήθος,建筑习性)出发的话,那么现象学何以可能? 

由这个问题所提示出来的广阔领域或许可以被称为:关于现象学的“建筑学考察”?这也许是关于作为严格科学的现象学的严格科学的考察?这个考察的独特的严格性将在于:在建筑现象学里,首先不是建筑,而是现象学本身——连同其全部的方法、兴趣(Interesse)和价值预设——都要接受严格的审查。 

因此,我们也许可以说,在“作为第一哲学的建筑现象学”的提法中,所谓“第一”将体现在:这个名称中的“建筑”一词不但用作名词,而且它首先是一个动词。作为动词,“建筑”在现象学哲学的考察中将不再仅仅作为被动的、静止的对象因素,而是主要作为能动的、解释的一方,参与到建筑现象学的思想探索中来。以此,建筑现象学才是现象学之前的现象学,是建筑现象学的现象学,是第一哲学。 



三、存在与好好存在:在现象学的意义上孰为第一? 



“存在”素来被作为西方形而上学的第一问题。一般来说,所谓第一哲学就是关于存在(τό όν)的考察,即ontology(存在论)。虽然正如海德格尔所言,自亚里士多德以来存在之为存在的问题久已被遗忘,从而存在问题蜕化为关于存在者总体的形而上学考察;但是,即使存在者问题也仍然不过是存在之为存在问题的流变的形式,它终究是归属于变化了的、次一级的存在论范畴。诚然,海德格尔对存在问题终身不懈的重新追问,已经把存在问题从它的蜕变的存在者总体形而上学形态拯救回其原初的作为存在的存在问题的形态,从而复活了古老的关于存在本身问题的存在论;但是,这种对于存在本身或存在之为存在的存在论考察,是否就是第一哲学的考察呢? 

如果我们的运思空间仍然仅仅限固在存在论的问题领域,那么,关于存在之为存在的考察无疑就是必须在第一位加以考察的问题了;但是,只要我们一旦意识到任何一种存在论的运思空间幷非独立自存,而是无往不在伦理(ήθος)的生活空间中才得以展开的,那么我们就必须尝试思忖:是否在存在论意义上的存在之前必须首先有一个孕育存在的伦理学意义上的存在?加斯东·巴士拉(Gaston Bachelard)曾在其先驱性的建筑现象学思考把这种比存在论的存在还要原初的伦理学意义上的存在称为“好好存在”(être-bien): 

“生命(生活)已然好好开始了(commence bien),在房屋之温暖的怀抱中,在其密藏和庇护中开始了。……从我的观点看来,从一个现象学家的眼界看来,那种从“被抛入世界”的存在开始的意识的形而上学是第二位的形而上学。这种形而上学错失了更原初的东西,在那个原初之处,存在是好好存在(l’être-bien),在那里人之存在还被安置在好好存在(être-bien)之中,这个好好存在(bien-être)与存在有着原初的关联。……”[4] 

重新阅读和思考这样一位“偏离正统的”现象学家的话,是为了引起这样一个问题:在主流现象学传统中,从它最原初的提问角度开始,是否就已经受着它作为正统的特定角度的制约而忽略了某些同样原初的、甚至更为基本的原-现象(Ur-phänomena),从而使得这个“正统”从一开始就不得不是“有所偏斜的”、“有角度的”?这诚然是任何一种思想方式——只要它不得不是“一种方式”——不可避免的处境。但是,只要这种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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