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大众文化是一种意识形态。霍克海默和阿多尔诺认为,大众文化表面上满足了大众的精神需求,而实际上却是为资本主义生产关系服务的,是通过文化上的麻醉来使大众接受资本主义秩序,大众文化具有资本主义意识形态功能。按霍克海默和阿多尔诺的说法,文化工业给大众提供感性的满足,但实质上只是以不断的许愿来欺骗大众。“文化工业”不仅说服消费者,相信它的欺骗就是对消费者需求的满足,而且它要求消费者,不管怎样都应该对它所提的东西心满意足。“它(文化工业)刻意地由上而下,藉着一种意识形态将消费者收编进去,让人以顺从替代主体意识,压根儿不允许人脱离规范而存在,文化工业整体效果是违反启蒙原则的,它是一种桎梏意识的手段”。阿多诺进一步指出“意识形态纯粹是谎言,这种谎言不是直截了当地说出来的,而是用诱惑的方式和锤炼的方式——大众文化表达出来的”。
作为著名的西方马克思主义者,马尔库塞继承和发展了法兰克福学派大众文化批判理论。他认为:
1.大众文化缺乏否定性和批判性。马尔库塞将文化的发展历程划分出两个阶段,即前技术时代和后技术时代。他认为前技术时代的文化是真正意义上的高等文化,“它的合法性得自于一个因技术社会的出现而不再存在、也无法恢复的世界的经验”。到了技术时代,文化与社会的“间距”已经消弭,文化不仅是“韵味”消逝殆尽,而且文化丧失了批判性的立场,沦落成为“大众文化”或“文化工业”,这样“艺术的异在效应在艺术中的消亡使今日艺术的革命性大为失色”。
2.大众文化压抑人的自由,以虚假性、幻象性来满足人们的日常需求。马尔库塞认为人类社会不是根据劳动建立而是根据需要的个体满足建立的。他认为:“真正的自由仅存在理念中。因此解放乃是一个精神的事件。”¨刮但大众文化以“假的”幻象性来满足人们的日常需求,所谓“‘假的’需要是这样一些需要,它们是通过社会对各人的压抑的特殊影响附加到他头上去的,这种需要使得劳苦、侵略性、困境及非正义永恒存在。”大众文化以广告、购物指南等形式向大众灌输消费意识造成了人的精神需要是不自由的,导致了人的需要的异化。
3.大众文化是以快乐为原则的“工业化”文化商品。马尔库塞认为,随着社会发展到发达工业社会阶段。高层文化沦落成为“大众文化”或“文化工业”,“资产阶级的艺术品都是商品,它们也许甚至是作为上市销售的商品而被创造出来的。”它们的特点是以快乐为原则的。快乐原则与物质享受结合起来,“它被结合到了厨房、咖啡馆、商场,它为工作提供松弛与快乐……快乐原则同化了现实原则。”人们沉浸于物质享乐中,接纳了这种文化,“它创造了这样一种形象,这些形象与既定现实原则不可调和,但作为文化典型形象,它们就变得可以容忍”。
20世纪70年代,法国结构主义马克思主义思想家阿尔都塞对现代文化工业也持激烈批判态度。他认为:“文化工业的每一个产品,都是经济机器上巨大机器的一个标本,所有的人从一开始起,在工作时,在休息时,只要他还进行呼吸,他就离不开这些产品,没有一个人能不看有声电影,没有一个人能不收听无线电广播。社会上所有的人都受文化工业品的影响”。大众文化成为已成为垄断资本主义时代的商品拜物教。“文化工业通过娱乐活动进行公开的欺骗,这些文娱活动,就像宗教界经常说的,心理学的影响和妇女连载小说所喋喋不休地谈论的,进行装腔作势的空谈,以便能更牢靠地在生活中支配人们的活动。”
法兰克福学派第二代领导人哈贝马斯在前人的研究基础上,建立起了以否定辩证法为基础的否定主义大众文化观。一方面他充分肯定霍克海默等人的文化批判理论;另一方面修正了本雅明对于大众文化的乐观主义立场。哈贝马斯认为,大众文化的突出贡献在于创造了一个理想型的“资产阶级公共领域”.这个“资产阶级公共领域”具有很强的社会批判的功能,在这个公共领域所培养出来的公众是具有批判意识的大众,文化在他们那里不仅仅是消遣或愉悦的对象,更是一种批判的武器。哈贝马斯认为,由于市场规律在文化商品领域的广泛蔓延,文化的内在规则遭到了彻底破坏,市场最终成为了文化创造的内在法则,在资产阶级的公共领域文化由作为批判的武器落入到交换关系的魔爪,异化为统治阶级的工具。它迎合的是教育水平很低的消费群体的娱乐需求和消闲需求,追求的再也不是知识或社会责任,而是剩余价值。文化不是被导向大众,而是屈从于大众;在市场规律渗透和支配下,批判意识逐渐转换成了消费观念,在拜物教潮流的支配下,“大众传媒塑造起来的世界所具有的仅仅是公共领域的假象。即便是它对消费者保障的完整的私人领地,也同样是幻象”。文化工业造就了缺乏个体认同和集体认同的消费公众,他们不再是批判意识的知识分子,而只是丧失了交往方式和文化共识的消费大众。
三、后现代主义的大众文化批判理论
“后现代”是一个极为模糊的术语,它既是一种文化景观的描述,也是一种文化批判的视角,更是一种理论的思维方式。在西方许多理论家都对后现代文化进行过探讨,弗雷德里克·詹姆逊是其中重要的代表。研究西方大众文化的批判性研究进路,我们不能回避詹姆逊的后现代主义文化理论。
詹姆逊批判地继承了法兰克福学派对大众文化批判的观点。他认为后现代社会是一个完全商品化的社会。商品经济极度扩张,彻底打破了文化与商品的界限,商品已进入一切领域,并产生出遵循商品逻辑的新的文化工业。在新的文化工业中,文化彻底商品化了。文化和工业生产及商品已经紧紧结合在一起,如电影工业,以及大批生产的录像带、录音带等消费文化的出现,消解了精英文化与大众文化的界限。他同样认为大众文化具有阶级压迫性,它们宣传统治阶层意识形态,维护现存社会秩序,同时又具有理想主义的乌托邦性质。詹姆逊说:“所有的当代艺术作品——不论是那些高级文化和现代主义作品,还是那些大众文化和商业文化的艺术作品——都把我们对社会生活(包括我们现在的生活和我们骨子里觉得应该有的生活)性质的深刻幻想作为它们潜在的动力——尽管常常采取被歪曲和压制的无意识形式。”
詹姆逊还从后现代社会呈现出来的特征人手,具体分析了大众文化在后现代社会中表征形态。在詹姆逊看来,后现代主义的出现标志着异化、焦虑、资产阶级个体化、文化生产的个别风格、艺术以及社会的中心主体等因素的终结。而后现代文化与后现代社会的主体在特征上是一致的。它缺乏统一性、逻辑性、整体性、中心性、纵深性、必然性、明晰性、稳定性,呈现出多元性、碎片性、边缘性、平面性、随机性、模糊性、差异性和世俗性的特点。他在《后现代主义与文化理论》和《晚期资本主义文化逻辑》中揭示了后现代主义的逻辑:到了后现代主义阶段,文化已经完全大众化了,高雅文化和通俗文化的距离正在消失,艺术品成为商品和消费品。从艺术的审美形式来看,有创造力的形式和风格,被机器复制的类象所代替,当代社会正在成为一个视像文化社会,文化文本成为一种一系列毫无关联的因素而拼凑起来的类象,这种现象已成为后现代主义文化的独特徽章;从艺术的价值内涵来看,后现代主义大众文化作品呈现出深度消失、历史意识消失、主体消失、距离感消失等表征。大众文化沦落为纯粹的形象或幻象,话语或游戏,并表现出自我与社会的精神分裂症状态。无疑,在现代主义立场上,詹姆逊与法兰克福学派站在了一起。他对与现代主义同质的精英文化情有独钟,而对大众文化及其与之同质的后现代主义文化多有贬损,他有时干脆将大众文化叫做视听文化、商业文化、通俗文化、文化工业。但詹姆逊反对将精英文化与大众文化绝然的对立起来,认为大众文化有自己的判断标准,不能用精英文化的伟大作品作为永恒的标准来衡量大众文化为“低级”状态;精英文化和大众文化不是相互对立的两极,而是互相补充、互相依存的两种文化形态,应该充分重视二者共存的合理性。他强调:“我们必须重新考虑精英文大众文化的对立,使传统上流行的对评价的强调——这种由二元对立价值体系运作的评价倾向于在绝对审美判断的某种永恒领域里发生作用——被一种真正是历史和辩证的探讨这些现象的方式代替,这样一种方式要求我们把精英和大众文化读作客观上相联系的、辩证地、相互依存的现象,作为资本主义条件下美学产生裂变的孪生子或不可分离的两种形式。”这表现出詹姆逊辨证文化批判立场和宏大的文化视野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