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友权(中南大学文学院,湖南长沙410083)摘要:文学形式的转型乃至整个文学理论观念的变异是网络时代的文学现实与理论逻辑相对接的结果,浅谈网络时代的文学形式。数字化媒介不断衍生的新文类和新形式,带来了文学存在方式的改变和文学本体论的建构。要在传统形式论的理论基座上赓续新形式的“学理链条”,应该回到当代文学现场,辨析新媒体语境中文学表意方式和构体形态的图像化范式,揭橥从“字思维”到“词思维”再到“图思维”变化的缘由,以获得对“形式”的价值判断和学理建构。
关键词:网络时代文学形式图像转型
媒介是文学形式变化的直接诱因和强劲推力。无论是西方文论模式还是中国文艺美学传统,从文学艺术的经典形态到其现代形态和时下的数字媒介形态,文学艺术的形式结构和知识系统,都是特定物质媒介限定的艺术存在方式的观念表达,是对一种艺术媒体符号类像的审美规制和学理阐释。古希腊“摹仿说”的兴起、古罗马“崇高”审美理念的形成,可以从那个时代雕塑、建筑艺术的宏大叙事所使用的物质材料中找到其媒介动因,中国古代的“立象尽意”、“以形写神”大抵源于象形、指事时代的物质造型艺术,而庄子的“得意忘言”,司空图的“离形得似”,严羽提出的“羚羊挂角,无迹可求”,显然是和语言文字媒介的间接表意方式不无关系。鲁迅先生称最早的诗人是“杭育杭育”派,人类原始初民在物质生存实践中创造的歌乐舞“三位一体”的艺术形式,与那个时代所能够掌控和利用的人体媒介,无疑有着必然的依存关系。
在传播载体迅速演变的信息时代,电子媒介如电影、电视、广播、摄影、录像等已成为20世纪以来世界艺术的新宠,而数字媒介如互联网、手机、3G传载、数字广告、电子书和电纸书,以及层出不穷的数码播放器和电子接收终端的出现,更是把艺术媒介带入到了希利斯·米勒所说的“电信时代”。这时候,新媒介带来了不断衍生的新文类和文学艺术的新形式,网络文学、数字音乐、电脑绘画、数字影视、网络动漫、数码自拍、网络曲艺、电脑游戏、网络博客与视频播客,乃至网络恶搞和虚拟偶像等等,创生出许许多多艺术与技术的“混血儿”,它们坐乘新媒体霸权的快车大踏步走进大众文化视野,文艺存在方式开始转化为“数字化生存”,文艺作品开始向媒介文化蔓延,由艺术的技术性引起的技术的艺术化,使得网络时代的文学形式成为这个时代文学数字化生存的形态确证。
这时候,文艺学所要面对的已经不限于过去“硬载体”时代的文艺作品、文艺现象和文艺问题,而是延伸出“软载体”覆盖的新媒体作品和新艺术命题。理论扩容、边界拓展、视野焦点挪移、学科内涵增生、理论观念变异和文学形式更新等,就成了数字传媒语境中文艺学研究不容回避的理论课题。于是,文学形式的问题似乎不仅仅是形式问题,而是一个文学本体问题和文学存在方式建构的问题。
早在一个半世纪以前(1857年),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中就曾拿希腊艺术同现代的关系作例子,说过这样一段十分有名的话:成为希腊人的幻想的基础、从而成为希腊(神话)的基础的那种对自然的观点和对社会关系的观点,能够同自动纺机、铁道、机车和电报并存吗?在罗伯茨面前,武尔坎又在哪里?在避雷针面前,丘比特又在哪里?在动产公司面前,海尔梅斯又在哪里?……在印刷所广场旁边,砝码还成什么?……阿基里斯能够同火药和弹丸并存吗?或者,《伊利亚特》能够同活字盘甚至印刷机并存吗?①是的,技术的进步已经改变了人们对自然的观点和对社会的观点,当艺术生产所依赖的社会历史母体更替了背景,变迁了依存媒介,文学形式的转型乃至整个文学理论观念的变异都应该是一种常态,一种必然,一种现实存在与理论逻辑相对接的结果,社会文化论文《浅谈网络时代的文学形式》。因为特定时代的物质技术媒介总是同特定生产生活方式相关联的,无论是物质生产生活还是精神产品的形式,都无可避免地要受到技术媒介及其生产生活方式的制约,经济、技术、媒介的物质“轴线”同精神产品、艺术生产和文学发展的“曲线”之间总会呈现出协调与同构的逻辑关系,而不会是背离或互不相干的。在今天,互联网媒介的触角延伸、三网融合的强势覆盖日渐彰显的巨大影响力,已经使得从原子(Atom)到比特(Bit)的信息媒介转型势不可挡,数字化的“信息DNA”已成为当代社会的基本要素,深刻改变着我们的生产、生活与交往方式,重塑人们的认知思维和观念模式。不仅如此,互联网还在艺术审美领域重组人与网络世界的审美关系,以无纸写作的电子文本重构新的艺术存在方式,营造虚拟空间的技术诗性。昔日的文学艺术作为被因特网率先激活的审美资源,已全方位地介入第四媒体之于艺术成规的转型和技术美学的书写。文学的形式裂变和文学研究的边界位移,就是在这个过程中历史性出场的。
基于这样的现实逻辑,网络时代的文学形式将延伸出诸多值得追问的问题,譬如:在今日的艺术传媒市场,有哪些文学形式被改写或被颠覆,有什么样新的文学形式被催生、被创造?文艺学的研究者是否应该介入新媒体文学现场,对文学形式场域进行观念清理和理论建构?对技术传媒的文学形式,诸如网络文学、手机文学、影视文学、电子游戏脚本、动漫文学故事、框架媒体广告词,乃至电纸书和各类数字终端阅读器的文本存在方式等,该进行怎样的审美的、人文的判断和解读?这种解读如何超越亚里士多德所说的“形式因”而进入他所倚重的“目的因”,从而获得对“形式”的价值判断和学理建构?网络时代的文学形式是对传统文学形式的继承和超越,而在层出不穷的新媒体文学面前,哪些形式得到继承,哪些形式是如何超越的,其所依据的不仅是理论逻辑或历史存在,还有新媒体的霸权和新形式的“无厘头”呈现,我们如何在传统的理论基座上赓续新形式的“学理链条”,以保持理论的张力与活力?这些由媒介变迁引发的文学形式问题,解答它们的前提是回到文学现场,廓清新媒体文学作品在文体形式方面的种种变化。我们看到,自打文学与互联网“联姻”以后,数字技术的媒介载体和无远弗届的传播方式,便使得网络文学(指网络原创文学)衍生出自己有别于传统的文本形态:原有的文学类型出现分化,小说、诗歌、散文等文体分类在这里已不再了了分明,如汉语网络小说的开山之作《第一次的亲密接触》讲述的是小说式的网络爱情故事,却采用了分行排列的诗歌文体形式,并在其间参杂了许多极富幽默和想象的新体诗;文学的边界变得模糊———在网络写手的即兴表达中,纪实与虚构、文学创作与生活实录、文学与非文学的界限被逐步抹平,传统的“文学”界定和作品分类早已成“昨日成规”被抛到了脑后,这在近几年迅速兴起的博客、微博客写作和手机短信文学中表现得最为明显;还有,依托数字化技术衍生的艺术形式如“超文本”、“多媒体”等在网络创作中的广泛运用,形成了网络文学形式的典型形态,让原有的文本形态发生了“格式化”般的裂变,而一些新的网络文体如“聊天体”、“接龙体”、“短信体”、“对帖体”、“链接体”、“拼贴体”、“分延体”、“扮演体”、“废话体”、“凡客体”、“羊羔体”等,正从新媒体文学的海洋中源源不断地涌现出来,让网络时代的文学形式创新成为这个时代文学转型的一大表征。
当我们切入新媒体文学现场时,需要面对的另一个问题是文学表意方式和构体形态的图像化转型,这属于文学“大形式”的改变。当代文化语境中,“读图”对“读文”的挤压或文字与图像的博弈,是数字技术传媒介入社会文化建构的必然结果,人们常用“图像转向”(the pictorial turn)或·101·转向”(the visual turn)来称谓这种变化,其所带来的文字表意式微和文学图像化元素的增殖,影响的不仅有文学的存在方式,还有文学消费市场和文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