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从模仿者到创造者、天才
如果说再现艺术观将艺术看作是对现实的再现和模仿,艺术家有如一位手拿镜子的工匠,那么表现艺术观由于强调艺术家独特情感的表现,强调个体因素,艺术家的位置逐渐上升,直至与创世者上帝并列,被尊称为神、创造者和天才。创造作为一个艺术理论中的概念,在18世纪逐渐开始使用,最早是从“制作”中发展而来。制作是人的能力,而创造最初是与上帝相联系,指的是神的能力,“所谓创造也就是把某物从无到有地创造出来”。“创造”进人艺术理论,说明艺术的超越性和审美价值已渐被人所接受,艺术不再是自然的模仿和再现,而是高于自然、超越自然的替代物至少也是与世界并列的存在。艺术家则普遍地被视为上帝式的创造者,是些被崇奉的伟大天才。随着创造、天才这些概念的普遍被接受,艺术的价值评价标准也主要从模仿物和模仿的技巧、能力转到情感的表现和艺术家体现在作品中的个人独创性,创新也就成了艺术的生命和艺术的第一要素。表现艺术观改变了艺术屈从于自然的附庸,艺术因其创造性而与世界、自然同列,艺术因其天才而超越自然、高于自然。
三、形式艺术
1、为艺术而艺术
现代人的一个重要特征是白我意识的产生,人们在自我镜像中发现了独异的自己,贡布里希在《艺术发展史》中认为,现代艺术的一个重要特征便是艺术开始了对自身的思考,艺术开始反躬自视,开始对艺术之为艺术的质的思考,艺术理论史上的自律论也便随之出现。19世纪末的唯美主义首先提出了“为艺术而艺术”的主张,艺术应该排除与社会政治、宗教、道德的联姻甚至成为他们的附庸,艺术应该成为艺术自身,它什么也不为。虽然什么也不为的艺术到底是一个什么状态的艺术还很难预料,按照唯美主义的逻辑发展到极至的艺术又会有什么结果也未可知,但唯美主义却为艺术理论提供了一个最动人的口号和旗帜,感召着艺术上的理想主义者前赴后继,努力实现在他们看来是最纯粹的艺术,并找到最纯粹的艺术语言。为艺术而艺术的主张在20世纪发展成了形式主义的理论,认为“一件艺术品的价值必须通过其自身的标准和它内在的形式结构去判断”,艺术应该从自身寻找存在的理由和评价意义的标准,而不应受制于外在的诸种社会结构因素。马列维奇认为至上主义重新恢复了纯艺术的传统,“艺术不再关心为国家和宗教服务,它也不再希望去描绘社会风俗史,它不愿和客观事物有任何关系,它相信它可以在没有‘事物’的情况下独立存在,作为自身而存在。”为艺术而艺术的主张是对表现艺术观的进一步发展,从强调主体的创造性到强调作品自身的独特价值,彻底抛弃了再现观。
2、艺术是有意味的形式
形式主义的主张最终在理论上由克利夫·贝尔作了最系统明确的总结,他在《艺术》中提出了“艺术是有意味的形式”这一最有意味的艺术定义,贝尔所说的“有意味的形式”指的是“线、色的关系和组合,这些审美地感人的形式”一9。虽然后来很多艺术理论家都批评这个定义过于模糊而对我们理解艺术没有太多的帮助,认为知道这个定义和不知道这个定义对我们理解艺术不会有太多的实质变化,“有意味”似乎是一个比“艺术”更难把握的概念。布洛克在《现代艺术哲学》中就指责道,当我们说“艺术”时我们清楚我们说的是什么,但说到“有意味的形式”时,我们却无所适从了,因而面对满屋子的工具和艺术品时,听到这个定义的我们却无法从其中轻松地找出艺术品来,而在没有获知这个定义时,我们都能轻松地区分出哪些是艺术,哪些不是艺术。但是贝尔的理论被视为现代艺术理论的“柱石”,对塞尚以后的现代艺术影响深远,它让我们意识到艺术还应该有自己的独立价值,诚如李斯托威尔在《近代美学史评述》中评论的,“克莱夫·贝尔在后印象主义影响下所写的关于视觉艺术的理论,极力主张艺术作品的价值,不在于感情或理智的内容,而在于线条、颜色或体积等的关系”。艺术形式在贝尔这里才首次获得了独立的意义,在以往形式与艺术一样,似乎仅仅只是一个工具和载体,与艺术为政治、宗教、道德服务一样,形式也是为主题和内容服务的。因而艺术在再现和表现阶段,一个强调再现对象而有重大题材和高贵体裁,另一个强调艺术家的强烈情感而有天才和伟大的创造者,而在形式主义这里,题材不再是决定艺术价值的一个重要评价标准,甚至几乎已不再具有意义,现代艺术发展的一个重要外显特征就是告别题材,题材从高贵转向世俗和低微,最后淡化为无。印象主义还是有明确的题材的,他们以日出、阳台、火车站为表现对象,但对象本身已不具有意义,只是为了自己的视觉感知需要,随意地选择题材。到立体主义阶段题材进一步退化,只是静物和乐器这些我们所熟悉的物件,手段和表现技巧的意义完全超过了题材。到抽象绘画阶段,题材已经不存在了,我们很难在风格派和至上主义的作品中认出题材的影子,只是形和色的微妙组合,如马列维奇的《至上主义的构成:白色上的白色》、蒙德里安的《正方形的构成》、康定斯基的《即兴作品30号》等。
四、观念艺术
1、艺术是反艺术
现代艺术的一个重要美学特征是反叛和否定,在创新的压力下,现代艺术家作为艺术的后来者,举起了“反”的旗号。现代艺术对应的时代是个解构而非建构的时代,而建构,在一个统一性已不存、日渐分裂的社会中已成了不可能的任务而被放弃,人们更热衷于破坏和颠覆,并期望在这种破坏和颠覆中表明自己的主张、显示自己的艺术姿态。“反艺术”的主张是在达达主义那里最早提出的,而实践方面更早的一个宗师则是杜尚,杜尚1913年在美国军械库展上的《泉》可以说是最早的反艺术作品。《泉》直接挑战了在这之前的所有关于艺术的观念,艺术曾经努力从卑贱的奴隶艺术和不自由的艺术出身中挣脱出来,将自己与工匠制造的物品分开,以获得一个纯粹的大写的艺术称号,而如今,一个工业产品—男人用的小便池居然也堂皇地与《蒙娜丽莎》和《大卫》这些伟大的作品并列,共同陈列于美术馆中。小便池进人美术馆,给艺术理论提出了新的问题,到底什么是艺术,艺术又应该具有什么内涵,我们又如何解释自《泉》以来的现代艺术品?所有这些,直到现在依然还是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