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政治意识形态意义
首先,狂欢化理论表现出强烈的反权威、反传统、反主流意识,争取平等、自由的倾向。巴赫金着重分析了文艺复兴时期的狂欢节。这个伟大节日的意义与文艺复兴这一文化转型时期有密切的关系。我们都知道中世纪是笼罩在神性之中的,当时尊崇的理性也是神的理性。人在神的权威中淹没了、异化了。因此,新兴的资产阶级表现出强烈的反叛精神,反对神权、反对禁欲主义、反对专制。巴赫金也顺应了这一潮流。他利用民间的一切诙谐形式来批判当时的教会和官方的片面严肃和僵化,“所有这些仪式和演出形式,作为取乐为目的的活动形式,同严肃的官方的——教会和封建国家的——祭祀形式和庆典都有明显的区别,可以说是原则性的区别,他们显示了看待世界、人和人的关系的另一个角度,绝对非官方、非教会和非国家的角度;”这不仅是一种与官方和教会相对的另一种生活,“第二种生活”,同时这一生活与官方建立的生活在某种程度上又是一种对立的,相抗争的关系,表现出浓郁的意识形态色彩,“那时有过一个诙谐形式和诙谐表现的广大世界同教会和封建中世纪的官方和严肃(在音调和气氛上)文化相抗衡”,‘任何教条主义,任何权威观念,任何片面的严肃性,都不可能同拉伯雷的形象共容。这些形象同一切完成性和稳定性、一切狭隘的严肃性,同思想和世界观领域里的一切成规和定论,都是相敌对的”。巴赫金经常提到狂欢节上的脱冕加冕的游戏。这一游戏更加充分地表现了其政治意识形态倾向。国王遭受全民的殴打、辱骂,实际上是民问、大众的力量对官方、教会的战胜。可见,巴赫金的狂欢化理论不仅是要恢复人类欢乐的节日传统,更重要的是它传达了一种意识形态意义,即对等级制度、神学、官方的颠覆与瓦解,诅咒一切妨碍生命力的僵化、保守力量,将一切高贵的、精神的、理想的、抽象的东西降低。巴赫金的直接的政治寓意是指向斯大林的专制主义。巴赫金生活在这种文化的边缘处,并处处遭受压制。因此他要用这种间接的方式来批判表达对这种牛活的不满。其次,狂欢化理论表现出对全民的关注。狂欢节不是封闭的、孤独的内心体验,而是通过相互接触获得一种集体性的感受,获得整个宇宙的统一感,“在狂欢节上,人们不是袖手旁观,而是就在其中生活,而且是大家一起生活,因为从观念上说,它是全民的”,人人都可以参加,不分等级,不分表演才能的高低,人人都被赋予了这种权利。甚至,狂欢节的感受是包括整个字宙的,无论人、野兽、植物、大地等都融混在一起,享受这种统一感、集体感。巴赫金在分析肉体系列时就表现了这种全民性,他认为肉体并不带任何自私自利的个人色彩。他认为,拉伯雷描写嘉佳美丽因吃牛肠而导致了脱肠这一细节,表现了人的身体与牲畜的身体接近融为一体,从而使人与动物的界限模糊了。人的身体或动物的身体都是整个宇宙身体的一部分,是全民性的共有物。与全民性紧密相联的一个更重要的概念是公共广场,“只不过,中心的场地只能是广场,因为狂欢节就其意义来说是全民性的,无所不包的,所有的人都需加入亲呢的交际。广场是全民性的象征。狂欢广场,即狂欢演出的广场,增添了一种象征的意味”。在这里,广场不仅仅是简简单单的人民大众聚会的场所,也象征着尽情地享受着感官欲望却也理性的自由空间,即“公共空间”和“公民社会”。巴赫金更关心的是广场的象征意味,这种象征性是有政治意识形态意义的——即与官方的权威话语相对立。
巴赫金的狂欢节与其说是在摧毁旧的制度、旧的思想观念体系,瓦解权威和中心话语,即一种批判的表达,还不如说狂欢节是在构造政治乌托邦理想,“可以说,它们在整个官方世界的彼岸建立第二世界和第二生活”,“人们只能按照狂欢节的法律生活,亦即按照自由的法律生活”。’自由、平等、大众的全民性生活,人人共有富裕,象大多数的乌托邦向往者一样,巴赫金希望“现实地和完全地回到农神黄金时代的大地”。
4.语言学意义
狂欢化理论反常的思维瓦解了逻各斯中心主义和一元论权威,从而使民间古老的方言、俚语、格言、谚语、学生开玩笑的习惯语等获得了新生。巴赫金认为,这些民问的粗俗语言并不是狭隘的,而是具有强大的解放力和再牛性,“骂就是死,就是青春既逝老死将至,也就是一个活牛牛的身体现在已成为一具僵尸……但是,也是在这个形象体系中,继死亡而来的又是复活、新的一年、新的青春、新的春天。因此,与辱骂相应的是赞美。因此,“辱骂与赞美是同一个双体世界的两个侧面”。
狂欢化理论又瓦解了弗洛伊德主义和形式主义所持的语言学观点,即认为语言是静止封闭的客体。同时,它使语言走上了一条新的道路,语言既涵纳社会历史的喧嚣与变迁,直接关涉人的生存状态与价值意义,又具有对话性。这一新的语言学对整个欧洲语言学思想将产生深远的影响和提供一些有力的启示。
二、狂欢理论产生的原因
狂欢精神自古有之,但为什么在巴赫金这里才形成一种诗学理论呢?狂欢节源于欧洲,但为什么这一理论却在俄罗斯产生?理论往往在某种程度上折射现实。
巴赫金在狂欢化诗学理论中,津津乐道于等级制度的颠覆,倡导人与人之间平等的新型关系,沉潜于自由,这是一个与他生活的社会现实迥异的天地,是对于现实的强烈反叛。巴赫金生活在斯大林专制主义时期。在这个时期,无沦经济、政治、文化、宗教等都达到了专制的高峰。整个社会极端政治化、教条化、绝对化,缺乏自由与活力。巴赫金一生都处在这种强大的意识形态之中。因此,狂欢化理论中寻求感官的满足,寻求原始的生命活力与自由,这也暗含着对斯大林统治的一种间接批判。
当然,巴赫金的狂欢化理论并不仅仅是政治意识形态的批评话语,它是俄罗斯文化与巴赫金自身个性碰撞产生的结果。
1.俄罗斯文化对巴赫金狂欢化理论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首先,整个俄罗斯的文化就是杂语共生的多元的文化。俄罗斯在地理位置上是横跨亚欧大陆的,而这样的地域特征又必然使俄罗斯承受东西文化的双面夹击。这个民族一直处在两种文化,甚至多种文化的冲撞斗争之中。俄罗斯是一个矛盾的民族:“专制主义与无政府主义同在,民族沙文主义与世界经济主义共生,世界末日——弥赛亚信仰与表面的虔诚共存”。Pm因此,关于人生、理想、自由、上帝等,俄罗斯难以建立一个理性层面的权威:他们有的只是来自四面八方,各个阶层的不同的声音,只是争论不休的狂欢场面。也正是在这样一个矛盾重重的文化摇篮里,孕育了巴赫金的狂欢化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