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存在[Sein]的被滥用、泛化,海德格尔在其后期为了超出形而上学的概念方式,提出并运用本有[Ereignis,亦译为大道]这一基本词语[其动词形式Ereigen译居有]。本有不是那种包罗万象,可以把一切一切,把存在与时间皆纳入其中的最高概念,也不是站在面前的东西,我们决不能把本有带到我们面前。“因此,表象的论证性的思维就如同仅仅是吐白着的说,都是与本有不符的”。[36]那么,如何去居有本有呢?海德格尔指出,要不顾及存在者而思存在,这就是:不顾及形而上学而思存在。进一步说,这种顾及[也即不顾及本身]也是必须放弃的,“因此必须放弃这种克服,并且对形而上学不加过问。”[37]这就引出一种全新的思想,这种思想必须投身到本有之中,以便从它[Es]出发就‘它’而说‘它’”[38]。但是,对于本有的思或者说投身到本有中去,并非要与传统决裂,不是要抛弃传统,而是要倾听一直就保留于传统之中并通过传统得以延伸的东西。所以,海德格尔说:“作为本有的存在——哲学很早就从存在者出发把存在思作ιδεα[相],ενερνεια[实现,]аctuαlitαs(现实)和意志,而现在,我们能够把它思为本有”。[39]但海德格尔强调,存在有可能是本有的一种特点,而本有却不可能是存在的一种特点,不能将本有解释为一种被改变了的存在[形态]。与传统形而上学的反思不同,我们无须也不能将存在归结为逻辑的存在而探寻存在的逻辑本质,而是要“反思存在本身并且跟随着它的本性,它就能显现为被时间的达到所保存着的在场之天命的赠礼。”[40]当我们由形而上学的对象化的反思反转而投身到本有之中,我们便行进在大道中响应着存在者之存在并在不断的成道中显示着存在之本性。进一步说,“投身到本有[εreignis]”之中,响应存在者之存在,倾听存在之劝说,也就是“把作为语言的语言带向语言”。本有也即大道[εreignis]居有人,让人进入为本有自身的需用之中,在这种居有[εreignis]的显示中成道[ereigned]。本有[大道]乃是使“不可说”的无声的道说[sage]达乎“可说”的人言[sprechen]的开辟道路,本有将作为语言本质的语言带给人言,并通过人言开辟着道路。正因如此,海德格尔强调,我们人始终被嵌入语言的本质之中,只有这样才能才为我们人之所是,“语言是存在之家,因为作为道说的语言乃是成道的方式。”[41]
四、从无限到有限,从绝对[的神]到人
??从上所述,我们看到在黑格尔那里,无论是强调语言的颠倒变意谓为共相,还是凸现反思的颠倒化逻辑为事物的本体,其中都贯穿着一条主线,那就是确认感觉经验、时空中的现象世界都只是理性、精神的外化,处于精神的低级阶段,是有限的,因而是非本质的东西。但是,有限的东西是要超出自身,它要返回到作为自身根据和本质即逻辑概念那里去,超越到无限那里。有限以无限为自我超越的目的,无限则构成高有限的根据和本质。黑格尔强调,精神、理性的最根本的特性就是超越性,也即由有缺陷的有限朝向完满无缺的无限不断地超升。由有限向无限的超越在黑格尔眼中是不言而喻的事情,这种根深蒂固的对无限的追求和确信构成了整个西方传统的形而上学的思想基础,在西方哲学发展史上,安瑟尔谟的有关上帝存在的本体论证明在被反驳与维护的斗争中经久不衰,就是最好的例证。正因如此,罗素、叔本华都愤懑地指谪黑格尔哲学就是本体论证明的注脚。[42]
??在黑格尔整个哲学思想体系中,精神、理性发展的整个历程,成了由有限[的人]向无限[的神]不断超越的进程,这一历程被黑格尔设定为绝对理性的正反合辩证运动。绝对理性不甘寂寞冲破纯粹的精神王国、逻辑王国,客观化自己,外化出感性的现象世界、自然王国,进入有限的经验世界,在经历了漫长的磨难后又回到自己自身,扬弃有限而进入无限的精神世界,由抽象的可能的存在变为具体的、现实的存在而集真、善、美于一身。在此途程中,人的双重性——人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野兽,一半是理智一半是情感——得到克服和扬弃,也即人由有限的存在变为无限的存在。但是,黑格尔在抓住精神的超越性、无限性一面的同时,即逐渐使其脱离开具体现实的人,而最终使之嬗变为神。正是在这种意义上海德格尔深刻地指正黑格尔哲学的神学特性,海德格尔对黑格尔哲学的颠倒也就是要由无际限回到有限,由神回到人,找回并抓住被黑格尔放逐了的人。还人的存在以本来面目,使人回复的具体、现实的存在根基上。
??海德格尔在对黑格尔“理性的颠倒”进行不断的颠倒后,表明存在在本有中被居有。海德格尔的本有已不再是黑格尔的绝对那种高高在上的无限者,它不再具有绝对那种终极和至高的性质,不会导致对人的有限性的否弃。“只要在黑格尔看来,人是绝对的自行实现之所,那么,绝对就导致了对人的有限性的扬弃。与之相反,在海德格尔那里,有限性——而且不仅是人的有限性,还有本有的有限性——恰恰是被提示的。”[43]
??海德格尔的本有避免了黑格尔无限绝对理性的空泛无根之弊端,其关键首先在于对时间与存在的关系的不同性质的理解和把握。进一步说,海德格尔把在他看来被黑格尔颠倒了的存在与时间的位置又颠倒过来了,尤其是海德格尔彻底改变了黑格尔对时间的传统的形而上学理解。他指出:“黑格尔的时间解释完全沿着流俗时间领悟的方向进行。黑格尔从现在出发来标画时间”[44],海德格尔把黑格尔及整个传统的形而上学的时间概念称为“现在时间”,这种流俗的时间不是源始的和无终的,而派出这种所谓无限的时间的是源始的时间,始源时间却是有终的,这种时间海德格尔曾这样定义:“我们把如此这般作为曾在看的有所当前化的将来而统一起来的现象称作时间性。”[45]海德格尔认为这种有终的“本真”的时间性的首要现象是将来,作为全部时间观念的核心,在时间性中将来[ZuKunft]具有首要的意义,此在永远筹划着向着将来,立身现在,承担曾在。这样,这种不同于黑格尔那种“现在时间”,它不是从过去、现在到将来的直线均匀流逝的时间流,时间不是空间,它不仅不以存在[无限]为本质[Wesen],而且反倒是“时间是存在的原始性本质[das urspruenliche Wesen]”。这样,被传统的形而上学弄颠倒了的存在与时间的关系就又重新被颠倒过来了。
??由此,时间真正地回到了自身,不在被逐到精神之外,或者说,精神真正回到自己,不再被看作远离时间,远离感性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