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立在唯物史观基础之上的马克思正义观,开启了人类思想史上的根本转变,他从社会历史发展规律与现实物质生产实践的角度为社会正义预设了科学的时空坐标。在马克思看来,正义从来都不是某种超时空的经验主义,而是现实社会实实在在的反映与价值选择。同时,马克思的正义观也并非是历史虚无主义,它是在批判资本主义非正义社会的反思过程中产生的。“马克思一生中抨击得最多的是小资产阶级民主派的幻想和资产阶级民主制度,马克思讥笑得最厉害的是关于自由平等的空话,因为这些空话掩盖了工人饿死的自由,掩盖了出卖劳动力的人和好像是在自由市场上自由平等地购买工人劳动等等的资产者之间的平等。”[1]因而,对资本主义社会非正义的批判就构成了马克思正义观的立论依据。
一、资本原始积累:资本主义社会非正义的“原罪”
在他看来,资本主义社会这种充斥着剥削与虚伪的社会制度,从其诞生之初就是非正义的。通过“圈地运动”所积攒起来的原始资本,从头到脚都沾满着无辜者的鲜血。资产阶级利用这种所谓的“正义”手段所建造的“田园”社会,背后却充满了“血腥”与“肮脏”.他们以残暴手段驱赶农民,夺取土地,并使之合法化,这就是“田园诗史”的本质。这样,通过暴力与剥夺形式所建立起来的资本主义社会,瞬间分离了生产者与生产资料,并完成了原始资本积累,同时也获得了大批廉价的雇佣工人,结果是一方面资产阶级队伍迅速壮大,财富的增长使其“合法统治”更持久;另一方面失去土地的农民不得不走向他的另一面,靠给资本家做工而维持艰难的生活。马克思在考察这一历史时,用大量的笔墨批判了资产阶级经济学家所掩盖的事实,他指出这种赤裸裸的剥夺严重偏离了正义的核心,资产阶级连他们所标榜的自由平等、公正博爱的虚假思想都不要了,充分暴露出他们唯利是图和冷酷剥削的真实面貌。
从资本发展的历程来看,尽管新型经济对资本的需求是迫切的,但当时的资本主义经济正处于快速转型时期,以暴力掠夺方式短时间内加速了转型期的资金需求,但这种“阵痛”不但破坏了原有的经济形态,而且无情地将大批失地农民抛向市场。年轻强壮的雇佣工人在资本主义工厂里干着超强度劳动的工作,并且还时常遭受着肉体与精神的折磨;特别是童工成为普遍现象,他们从几岁起就沦为劳动工具,长时间的劳动使他们过早地由劳累而死亡;妇女则在出卖劳动力的同时又被迫从事违背社会伦理的工作,整个社会道德丧失、堕落无序。与此相反,资产阶级则不断大量聚敛财富、囤积土地,置雇佣工人的生死于不顾。这充分暴露出资本原始积累的非正义实质。
马克思还指出,资本的原始积累不但聚积于本国范围内,并且还强行对国外实行殖民掠夺。资本原始积累的非正义性给全世界带来灾难。“美洲金银产地的发现,土着居民的被剿灭,被奴役和被埋葬于矿井,对东印度开始进行的征服和掠夺,非洲变成了商业性和猎取黑人的场所。”[2]265马克思进一步批判了资本原始积累在“文明”“自由”“人道”旗号下的肆意扩张,揭露了资产阶级经济学家所描绘的虚伪场景,指出资产阶级的原始资本积累是一系列罪恶与非正义的累积,资本主义社会下的资本积累史是血和火的编年史。
二、剩余价值:资本主义社会非正义的生产实质
资本积累之后,那些被抛向劳动力市场的无产者,为了维持生计,不得不到资本家的工厂里做工,靠出卖自己的劳动力来换取微薄的报酬。由于他们不占有生产资料,他们的生产是为资本家而生产的,在劳动时间与强度上被无限延长和加强,生产剩余价值就成为他们生产的实质,“资本主义生产---实质上就是剩余价值的生产,就是剩余劳动的吮吸”[2]198,对剩余价值的占有就成为资本主义社会生产的非正义实质。
在资本主义社会生产过程中,资本家将购买的劳动力一次性全部投入,以高强度的劳动限度创造出最大化的剩余价值,并被资本家全部占有,而在其中,劳动则成为剩余价值创造的唯一生产方式。马克思指出,资本主义的社会财富就是在这种非正义的劳动中创造的。在财富创造过程中,可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所生产的只是劳动力的价值,是维持雇佣工人最低生活的价值,不产生社会财富;剩余价值只在第二阶段才产生,“劳动过程的第二段时间,工人超出必要劳动的界限做工的时间,虽然耗费工人的劳动,耗费劳动力,但并不为工人形成任何价值,这段时间形成剩余价值,剩余价值以从无生有的全部魅力引诱着资本家。”为了追求更多的剩余价值,资本家通过各种手段来提高劳动生产率。
绝对的延长劳动时间与增加劳动强度所创造的剩余价值是以大批工人的寿命牺牲换回的。显然,资本主义生产过程的这种残酷性同对工人生命的漠视与资本家对剩余价值的贪婪追求是同步的、明目张胆的,是典型的非正义。
马克思还进一步指出,一方面随着技术的改进与社会生产力的提高,工人受剥削的命运不但没有减轻反而加重了。在专业生产线上的工人,毫无选择的被固定从事某项特殊的工作。特别是由于生产时间的延长,使得资本家对工人的剥削变得变本加厉。单一繁琐的劳动不仅摧残着工人的身体,而且失去道德自由的生命体在高强度的劳动下日益萎缩,大批工人未老先衰,死亡不断。另一方面,社会财富的增加,丝毫也没有改变工人的政治地位。在资本家眼里,雇佣工人仅是活的劳动力商品,没有任何政治权利。这样,工人的劳动价值不但被资本家占有了,并且其合法的政治参与权也被资本家无情地剥夺了。马克思对此予以极力地批判,他将矛头直指资本主义制度本身,他指出只要资本主义制度存在,这种剥削就不会消除。资本家对剩余价值的无限贪婪,是资本主义剥削的实质,这种非正义贯穿在资本主义社会始终,是资本主义社会基本矛盾不可调和的具体表现。
三、异化劳动:资本主义社会非正义的直接后果
在资本主义社会里,资本无限贪婪的本性必然会呈现在整个生产过程的各个环节上,工人们无限重复的机械劳动不但束缚着他们的人身自由,而且还管控着他们的精神生活,劳动、劳动过程、劳动产品以及各种各样的劳动关系成了人的异己力量,支配着人的存在状态,这就是资本主义社会化大生产条件下工人的生活境况。对此,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深刻地揭露了资本主义异化劳动的根源,对资本主义异化劳动对人性的扭曲进行了痛斥,指出,异化劳动并非是资本主义社会化大生产过程中的偶然遭遇,而是资本主义社会非正义下生产的直接后果。
在异化劳动的生产过程中,工人创造财富的数量越大,他被财富支配的力量就越强,就越不自由,越贫困。商品生产不是越多越好,而是与之相反,工人自身的价值在生产对象中贬值,甚至会被机器所取代。劳动产品再不是劳动者所期盼的劳动成果,商品数量每增加一份,劳动者被支配的力量就会愈加强,自由就愈少,异己力量就越强大。这就是劳动产品同劳动者的异化。劳动产品的异化一方面支配着劳动者的活劳动,使他们不断简单重复而丧失主体能力,另一方面控制着工人的精神世界,使他们被束缚且不能逾越这种异己力量。这种资本主义非正义的力量扭曲了人本质对象化的产物,使工人变成他所创造的物的奴隶。在资本主义生产环境中,劳动过程也被异化,工人被迫参与劳动,由自愿变为强制,流水线生产使工人丧失了自主能力,工人的自在也只在劳动之外得以感知,自主自愿的劳动被僵化单调的机器所替代,对劳动的自觉感荡然无存。劳动不再作为人本质的存在,反而成为了对人本质限制的手段,工人“在自己的劳动中不是肯定自己,而是否定自己,不是感到幸福,而是感到不幸,不是自由地发挥自己的体力和智力,而是使自己的肉体受到折磨、精神遭摧残”.同样,异化劳动也改变着人的本质,使人丧失了“人”固有的特性,变得被动,那种作为创造主体的人的本质不再是人的优点,失去固有特性的人的生活,贬低了人的存在,对自由、文明也失去了理性的追求。在人与人之间,平等自由的关系被践踏,自私、贪婪、欺骗成为人们交往的规则。工人劳动给资本家带来快乐,自身却遭受着痛苦与不幸,工人同资本家的关系被异化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支配与被支配成了社会的主流思想。这就是异化劳动下的人的社会关系。马克思对此予以了否定,他指出,异化劳动从本质上反映的是一种剥削关系,必须要扬弃异化劳动,才能还原人真正的自由,才能实现社会的公正,正义才能成为人实际的价值选择。可以说,异化劳动揭露了资本主义社会化大生产的实质,将资本家对工人的剥削充分地展露出来。
工人失去了劳动的主体资格,工人的命运同资本家的命运截然相反,这是典型的非正义。同时,透过异化劳动,马克思也看到了其存在的暂时性,并在此基础上,论证了社会主义取代资本主义是社会历史发展的必然。
[参考文献]
[1]列宁。列宁全集:第36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6:179.
[2]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3]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