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依八卦方位,北方为坎而坎主水也。依“卦气”说,坎主冬。《春秋繁露.天地之行》亦云:“冬,水气也。”而《鶡冠子.泰鸿》:“举载神明……以水沉物,天下尽水也,使居北方主冬。”
由“中者,天地之太极也”,正可解读目前学界议论热烈的今本《系辞》之“太极”,帛本何以作“大恒”之谜。案“太极”与“大恒”,其称异而义同也。因为今本与帛本六十四卦卦序虽然不同,但今本《恒》卦与帛本《恒》卦,其在今本卦序与帛本卦序中的位置却相同,都居于中分六十四卦的第三十二卦位置上,这不会是偶然的巧合。故“大恒”即大中也,而“中者,天地之太极也”,是以“大恒”与“太极”虽异称而义实同也。
另,汉人郑玄将“太一”作为天神并以神话释“太一”“天一”之行。
考《易纬.乾凿度》:“太一取其数以行九宫,四正四维皆合于十五。”郑玄注此曰:“太一者,北辰之神名也。居其所曰太一,常行于八卦日辰之间……天数大分,以阳出,以阴入,阳起于子,阴起于午,是以太一下九宫从坎宫始。”又说:“上游息于太一天一之宫而反于紫宫,行从坎宫始,终于离宫,数自太一行之。”
郑注虽以“太一”“天一”为神,但不可忽略的一点是,注文又说:“行从坎宫始,终于离宫,数自太一行之。”故郑注虽以天神神话说“太一”“天一”,实际上,“数自太一行之”,“天数大分,以阳出,以阴入,阳起于子,阴起于午,是以太一下九宫从坎宫始”,“行从坎宫始,终于离宫”云云,故其说与上文所辩之旨相同。
行笔至此,我们也终于悟及《老子》第八章的“上善若水”之真旨。此文尽管先儒作过种种解说,今日方知,其说实与“大一生水”有关!考“上善若水”之 “善”字,实即“元”也。案《文言》:“元者,善之长也。”“善之长”即“上善”,故“上善”即“元”也。而“元”字,案《春秋.隐公元年》其于《公羊传》曰:“元年者何,君之始年也。”何休注:“变一为元,元者气也,无形以起,有形以分,造起天地,天地之始也。”故“元”字,实乃“变一为元”,“天本于元,元生于一”,故“上善若水”正合“大一生水”之旨也。
同时,我们亦悟到了《彖》释《乾》卦的真旨。《彖》释《乾》曰:
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云行雨施,品物流形,大明终始,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
正如前文所述,虞翻释“一”为乾元,所谓“大哉乾元”,即指“大一”也。“云行雨施”即“大一生水”,而“水反辅大一是以成天”即“万物资始,乃统天”也。凡物禀气于天,受形于地,故“品物流形”即坤受乾气而成形,此即“天反辅大一,是以成地”。若非郭店楚简出土,《彖传》此文之奥旨,后人何以知之,又何以能知之!
现在,让我们再回到对《大一生水》篇的解读:
天地复相辅也,是以成神明,神明复相辅也,是以成阴阳。
案:古人以为,天地阴阳之发挥作用赖于神明。《鶡冠子.泰录》:“故天地阴阳之受命,取象于神明之效。”“神明者,积精微全粹之所成也。”“故神明锢结其醙,类类生成,用一不穷。”《说卦》:“幽赞于神明而生蓍。”荀爽注曰:“神者在天,明者在地。”《周易集解纂疏》李道平疏曰:“‘神者在天’,乾也;‘明者在地’,坤也。”乾阳坤阴,是以“神明复相辅也,是以成阴阳”。韩康伯注《系辞》“阴阳不测之谓神”亦曰:“神也者,变化之极,妙万物而为言,不可以形诂者也,故阴阳不测。”干宝注《系辞》之“神无方而易无体”曰:“否泰盈虚者,神也。”《周易集解纂疏》李道平疏此曰:“神本‘阴阳不测’,故‘否泰盈虚者,神也’。”其说亦以否、泰二卦之阴阳变化说“神”。
阴阳复相辅也,是以成四时。四时复相辅也,是以成釳热。
案《春秋繁露.四时之副》:“天之道,春暖以生,夏暑以养,秋清以杀,冬寒以藏。暖暑清寒,异气而同功,皆天之所以成岁也。”《春秋繁露.暖燠孰多》:“天之道,出阳为暖以生之。出阴为清以成之。是故非薰也不能有育,非溧也不能有熟,岁之精也。”汉初人们以“天之所以成岁”释四时,以“岁之精”释冷暖,“四时”“冷暖”皆归结于“岁”,可知其说皆与先秦之楚简一致!
此言阴阳变化而成岁中四时寒暑之变。正与“卦气”之十二月消息的阴阳消长说相符,即《泰》、《大壮》、《夬》三卦配春,《乾》、《姤》、《遯》三卦配夏,《否》、《观》、《剥》三卦配秋,《坤》、《复》、《临》三卦配冬,故“阴阳复相辅也,是以成四时”。这种天地以阴阳消长相辅成四时而行变化的思想,是“卦气”说的主旨。同时,这种“天地”“神明”“阴阳”“四时”相“辅”相“成”的特殊关系,直至西汉初年仍有传授。考《淮南子.泰族训》:“故阴阳四时,非生万物也;雨露时降,非养草木也;神明接,阴阳和,而万物生矣!”又说:“天地四时非生万物也,神明接,阴阳和而万物生之。”“其生物也,莫见其所养而物长;其杀物也,莫见其所丧而物亡,此谓之神明。”这种“神明接”之于“天地”“阴阳”“四时”之间的思想,与楚简之旨完全一致。
釳热复相辅也,是以成湿燥,湿燥复相辅也,是以成岁而止。
《鶡冠子.度万》中有一段说“湿燥”的话非常重要。其曰:
天者,神也;地者,形也。地湿而火生焉,天燥而水生焉。法猛刑颇则神湿,神湿则天不生水,音声倒则形燥,形燥则地不生火。水火不生,则阴阳无以成气,度量无以成制,五胜无以成执,万物无以成类。
案“天燥而水生焉”,即前文所引荀爽注文之“乾起于坎而终于离”,乾“终于离”故“天燥”。“地湿而火生焉”,即“坤起于离而终于坎”,坤“终于坎”故“地湿”。反之,“法猛刑颇则神湿,神湿则天不生水”,因为“天者,神也”,故“神湿则天不生水”,亦即天湿则天不生水,所谓“天湿”即乾“终于坎”。同样,“地者,形也”,“形燥则地不生火”亦即“地燥则地不生火”,所谓“地燥”即坤“终于离”。如将此义换成荀氏注文,则为“乾起于坎而终于坎,坤起于离而终于离”矣!若此,则正如帛书《衷》篇所云:“是故天之义,刚建动发而不息,亓吉保功也,无柔救之,不死必亡,动阳者亡,故火不吉也。地之义,柔弱沈静不动,亓吉保安也,无刚文之,则穷贱遗亡,重阴者沈,故水不吉也。”帛本称之谓水火“不吉”,《鶡冠子》称之谓水火“不生”,其义一也。重要的是,《鶡冠子》曰:“水火不生,则阴阳无以成气。”由此可证“湿”“燥”与“水”“火”,及“水”“火”与“阴”“阳”之相“辅”相“成”关系,故我们由此而可以证明荀氏注文“离坎者乾坤之家而阴阳之府”的说法,确系由先秦古象数之说而来。
故岁者,湿燥之所生也。湿燥者,釳热之所生也。釳热者,四时者,阴阳之所生。阴阳者,神明之所生也。神明者,天地之所生也。天地者,大一之所生也。是故,大一藏于水,行于时,釴而或□□□□万物母,一缺一盈,以纪为万物经。
这段反述“岁”与“湿燥”至“天地”相“辅”相“生”关系的文字,前文已有备述:盖“湿燥”由乾坤坎离亦即天地水火所生,“水火不生,则阴阳无以成气”,而“考阴阳所以成岁”,故“岁者,湿燥之所生也”。坎为冬,离为夏,冬寒夏热,故“湿燥者,鑕热之所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