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陆贾与贾谊:性格与思想(2)
作者:佚名; 更新时间:2014-12-07
陆子及《新语》宗法儒学可以明辨。
陆子以儒为宗,但不斥黄老道家,尽管其书中仅一处引老子“上德不德”之言,但对老子精神的阐述却可遍见于全书,看来陆子也有尊崇黄老道家的倾向。其述老子清静无为,曰天地万物“为宁其心而安其性,盖天地相承,气感相应而成也”[18];而“道莫大于无为,行莫大于谨敬”。不过,“无为者乃有为也”[19],目的是达致“块然若无事,寂然若无声,官府若无吏,亭落若无民,闾里不讼于巷,老幼不愁于庭,近者无所议,远者无所听。邮无夜行之卒,乡无夜召之征……”的为治理想。
其述道家之精神专一,曰“专心一致”,“同一治而明一统”,“天一以大成数,人一以□成伦”,;又曰“正心一坚”,“执一统物”[20],然后“壹其道而定其操”[21],与太史公司马谈《论六家之要指》说“道家使人精神专一,动合无形,赡足万物”之意甚合[22]。


另外,老子思想的朴质精神也见于陆子书中,如曰“不违天时,不夺物性,不藏其情,不匿其诈”[23],又说“朴质者近忠,便巧者近亡,”“谗言似贤,美言似信”[24],皆近老子本义。
而柔刚转化更是老子真义,《新语·辅政篇》曰:“怀刚者久而缺,持柔者久而长,躁疾者为厥连,退重者为常存,尚勇者为悔近,温厚者行宽舒,怀急促者必有所亏,柔懦者制刚强”。
正是如此,所以有学者认为陆子“兼儒道二家”[25],或以为陆子为“新道家”者亦有之[26]。
然而,一个人的思想到底归于何派,应看其主流倾向。尽管陆子多称引道家,但已如前引先贤诸言,陆子思想主流还是儒家的。何为儒家?“儒家者流……游文地六艺之中,留意于仁义之际,祖述尧舜,宪章文武,宗师仲尼,以重其言,于道最为高。”[27]“儒者……其大抵本于仁义及五常之道,黄帝、尧、舜、禹、汤、文、武,咸由此则。”[28]陆子的思想正与此合。他说:“仁者道之纪,义者圣之学;学之者明,失之者昏,背之者亡。”“先圣乃仰观天文,俯察地理,图画乾坤,以定人道,民始开悟,知有父子之亲,君臣之义,夫妇之别,长幼之序。于是百官立,王道乃生。”[29]又讲“圣人居高处上,则以仁义为巢,乘危履倾,则以圣贤为杖。”“治以道德为上,行以仁义为本”[30],是以陆子提倡“仁义”之意明矣。
陆子还继承儒家的“德化”思想,“夫法令所以诛暴也,故曾、闵之孝,夷、齐之廉,此宁畏法教而为之也?”[31]意谓人之德行来自教化,而非法令。而圣贤正身以行,以德化民,”夫王者之都,南面之君,乃百姓之所取法则也,举措动作,不可以失法度。”[32]此与孔子所言“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风行草上,必偃”同理[33]。此外,他还说,“夫欲富国强威,开地服远者,必得之于民”;又说,“天地之性,万物之类,怀德者众归之”。可见,陆子亦得儒家爱民来众之义[34]。
反观以上所述,综览《新语》全书,陆子仍是以儒为主,而不斥黄老道家。
陆子虽宗儒尚道,但却也多表现为力辩之士,《史记·郦生陆贾列传》云:陆贾“名为有口辩士,居左右,常使诸侯”,游走于诸侯群臣之间,以知辩行纵横之事。他虽说项羽归刘太公吕后未果[35]。但他两赴南越,数服赵佗,不战而屈人之兵,可见其谈辩的能力[36]。所以,陆贾以辩士著名于世。扬雄《法言·渊骞篇》评价说:“言辞:娄敬、陆贾。”司马迁也说:“余读陆生《新语》十二篇,固当世之辩士。”[37]及陆贾劝说周勃、陈平联手翦灭诸吕,拥立文帝,苏秦、张仪亦不过如此[38]。亡吕而继刘氏,功可以周、陈两人比侔,其纵横之术可谓精矣。
以是观之,陆子的思想乃是宗儒好黄老而好纵横。

贾生“年十八,以能诵诗属书闻于郡中”,“颇通诸子百家之学”,然观其学,仍宗于儒学。河南守吴公“闻其(贾谊)秀才,召置门下,甚幸爱”,而吴公“故与李斯同邑而常学事焉” [39],李斯也尝学事于荀子,那么,贾生如孟子,对于儒学,乃“私淑诸人”而已。
而侯外庐诸先生认为,贾生《治安策》不仅在形式上有《荀子》之《富国》、《议兵》诸篇的结构,而且在思想上也深得荀学修养。《治安策》关于置三公三少以教训太子,主张从孩提之时,以道习之,他的立论点就是基于荀子的“惟善者伪也”的理论。同时,贾生又有荀子“谨注错,慎习俗”思想的复述。荀子谓“积礼义而为君子”,贾生则说,“安者非一日而安也,危者非一日而危也,皆以积渐,然不可不察也。人主之所积,在其取舍。以礼义治之者积礼义,以刑罚治之者积刑罚。”[40]这正与荀子“习俗移志,安久移质”之说相合[41]。
不仅如此,详析贾生思想,其核心仍不出儒学范围,同陆子一样,贾生也极力推崇仁义。他论秦之过,认为秦败即败在“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42],而且他也曾指责商鞅“遗礼义,弃仁恩,并心进取,行之二岁,秦俗日败”[43]。贾生认为,汉初立,“固当改正朔,易服色,法制度官名,兴礼乐”,于是“乃悉草具事仪法,色尚黄,数用五,为官名,悉更秦之法”[44],如此制度变更更是儒者所为。


在对儒学的继承中,贾生尤重于“礼”。“凡人之智,能见已然,不能见将然。夫礼者禁于将然之前,而法者禁于已然之后,是故法之所用易见,而礼之所为生难知也。”[45]“礼”是优于“法”的,以礼治国,则可治之安之,此也正是贾生上《治安策》的目的。他在《治安策》中讲,“以礼义治之者,积礼义”,“积礼义而民和亲”,“今或言礼谊之如如法令,教化之不如刑罚,人主胡不引殷、周、秦事观之也”?[46]礼优于法,贾生的思想倾向于儒学则无可辩驳了。在荀学的传统中,所谓礼法结合,即礼与法的实质是相同的,殊途而同归。礼之用,即“立君臣,等上下,使父子有礼,六亲有纪”,“等级分明,而天子加焉,故其尊者不可及也”[47]。达到了与实行法制同样的目的。
故可见,贾生本儒,但近于法家。而贾生尚法家于史也可证见。吴公学事李斯,以治平天下第一为汉廷尉,可见非为醇儒,儒法兼学且法重于儒可想而知。贾生学事吴公,亲爱非常,又通诸子百家之学,其尚法亦可知。《史记·屈原贾生列传》载:“诸律令所更定,及列侯悉就国,其说皆自贾生发之。”然而,贾生并未学法家为政的具体措施,而是深得其精义,他只是反对立法于一尊,强调的是礼法结合。
“夫仁义恩厚,人主之芒刃也;权势法制,人主之斤斧也。”因势变通,依权设立,本是法家行事之本,贾生深然之。所以他认为汉初独长沙王不反,“非独性异也,亦形势然也”。表现出对时势的良好把握。法家务实而精于事势,不尚空谈。贾生亦观于当世之要务,“可为痛哭者一,可为流涕者二,可为长太息者六,若其它背理而伤道者,难遍于疏举”[48]。其分裂诸侯,损抑匈奴,重农尚礼,习教太子诸策,可抗于商君《垦令》、《农战》、《开塞》、《靳令》诸篇,虽管仲、李斯之计不能过,确为法家之风。至于“每诏令议下,诸老先生不能言,贾生尽为之对,人人各如其意所欲出”[49],亦非腐儒所能比。
然而,贾生郁郁不得志,渐生遁世之想,太史公曰:“读《服鸟赋》,同死生,轻去就,又爽然自失矣!”[50]贾生又入老庄境界。其《服鸟赋》多引庄子《齐物论》、《养生主》之文,“从自然天道观的相对无穷,到知识的相对无真,以至人生观的死生齐一,结论为庄子的知命委命”[51],较之《吊屈原赋》以屈子自喻,又深了一层消极。贾生无途于公卿之道,转而向慕自然,亦属自况之举,使心有所寄聊而已。
贾生宗儒重法而乐老庄,与陆贾殊为不同。
陆子、贾生思想俱宗儒而各倾向有异,除与各自经历、性格相关外,也实与学术自身的传承衍化有莫大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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