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的论述容易使我们认为,赵汀阳将立场之后各种事物的道理作为一个理论的落脚点,各种事物的真实的道理似乎成了真理的本质。这就带来下一个问题,那就是,难道无立场理论同时是一种本质主义的理论?一旦无立场理论被论证成为本质主义的一种,那么我们原先对它的期待就将大为落空,而如果需要使无立场理论避免成为本质主义的一种,则足够强的证据就应该被提出来。让我们将这种依靠各种事物道理的观点与康德的观点做一些比较,众所周知,康德持有很强的本质主义倾向,在康德看来,如果一种理论没有成为所要论证内容的本质性表述,那种理论就有缺陷。严谨的康德确实发挥了哲学阵营中本质主义者具有的优点,不过,这里不需要马上反对本质主义。与之不同,更重要的乃是指出,无立场理论的本质主义倾向在与康德本质主义方式的比较中是否可以获得一种无辜的辩护。实际上,无立场方法的背景基础更应该是经验性的,而非本质性的。它更具有经验论性质而不是本质主义的性质。问题的关键还在于,经验论与本质主义对无立场方法的作用程度是不同的,或者更准确地说,具有经验论性质的元哲学理论将使其偏离某些糟糕的本质主义。
除了赵汀阳本人明确在《一个或所有问题》等著作中提出的反本质主义主张之外,这样的提问还使我们转向了无立场理论容易被视为本质主义倾向的源头,那就是,赵汀阳将创造性赋予了其哲学理论中的各个部分。这些根源于人的创造性的理论赋予比无立场理论要求看清各种事物的真正道理鲜明得多的本质主义倾向。事实上,在其最为出色的伦理学与元哲学理论部分,创造性在其依凭的各种具体立场都有着最为重要的地位。然而,信捷职称论文写作发表网,转入对该部分的论证之前,需要先涉及无立场理论所遇到的实质内容与形式之间关系的问题。
实质内容与形式之间关系的问题可以从王庆节对赵汀阳的质疑中发现,按照其看法,“假如你我都是腐败的官员,而且你我都不以贿赂为耻,反而以之为荣。当我贿赂你时,我知道你想我以‘贿赂’的方式对待你,并且假设你也会同意以同样的方式回报我。但是,我们知道,按这种方式进行的行为,无论是出于‘主体观点’还是‘他人观点’,都不能改变‘贿赂’的不道德性”(王庆节,2004年,306页)。正如赵汀阳在回应文章中所说的那样,此问题牵涉到其它的许多个方面,而且幸福原则基本足以提供实质内容上的保证。不过,就无立场理论在哲学方法上所具有的实质内容与形式之间的关系而言,该问题给了无立场理论以丢失了道德内容的发问。为了回答它,我们只需记得,无立场理论实际上是以哲学方法论亦即元哲学理论的面目出现的,对于无立场理论来说,它并不具有一般的哲学论证在具体内容上的重负,相反,如果我们需要就无立场理论提出批评,那么,我们的批评方向就应该被严格限制在与之在某种意义上同等形而上学限度的范围之内。既然无立场方式是一种哲学方法论含义上的理论方式,则对于诸如腐败是种不道德行为的具体哲学事例来说,它就将获得哲学方法论层次的辩护以及世界观判定上的逃逸。之所以将这种哲学方法所导致的世界观现象称为世界观逃逸是由于,虽然无立场方法不是解释性或规范性的哲学理论,但它的元哲学性质在使其理论秉性更为抽象的同时,也保证了对具体哲学内容的真正严肃、更深层次反思。对于一种解释学性质的哲学运思和一种无立场方法的哲学运思来说,两者间的差异实际是层次上的而非内容上的。顺便说一句,解释学容易使我们的哲学反思更少根本上的深度,这将妨碍解释学本来所能达到的哲学成就。
二
上一节从客观性这一角度集中讨论了无立场分析方法的一些基本理论秉性,不过,正是创造性与行动性才使这种理论真正产生了疑难,本文接下来的部分就将对这一问题进行讨论,其中,第二节将表明无立场理论的特殊地位给赵汀阳的整体哲学理论带来的方向指南后果,第三节则将探讨其在理论之余实际应用方面的后果与问题。值得说明的是,这些探讨主要并非意在解决这些问题,我的目的更在于展示这些问题。
人的创造性的观点是这样一种见解,这种见解将人最重要的人性特点视为一种创造性的活动。尽管如一些批评者指出的那样,有时我们会产生对这种极为积极的人性观与尼采的道德理论多少相似的怀疑,不过,这种活动与尼采夸张的人性观有着根本上的不同,赵汀阳的这种创造性的观点实际上既来源、受制于真实,又有效地改变着真实。正像他反复说明的那样,人们的创造性活动是生命中最具意义和价值、最念念不忘的渴望,人类社会的图景绝大部分是一幅人类创造的图景。创造活动给出了一种无法从知识角度上怀疑的存在性真理。但是,正像上面所说的那样,我们马上需要面对的问题也就成了,这种将创造性置于如此重要位置的观点是否会使无立场方法失去其本来所应该具有的客观性和真理性,从而在哲学上滑入另一种遗憾的本质主义理论中去。为了更有效的分析这个问题,除了需要始终将无立场方法定位为一种元哲学的哲学方法论之余,还需要对哲学本身做出更加细致的区分。我将对此进行一次尝试,有三种意义上的哲学:伦理学意义上的哲学,知识论意义上的哲学,以及行动意义上的哲学。
诸如这种形式的区分肯定会引起异议,因为无论如何,至少伦理学与行动哲学都具有直觉上的相似。实际上,我仅仅是为了强调伦理学作为一种哲学理论与真实的行动之间所具有的差距。用赵汀阳的话来说,伦理学并不就是伦理。关于哲学区分的前两者则是极为近似的,伦理学意义上的哲学与知识论意义上的哲学都属于理论哲学,不过,伦理学同时是关于人的行动的哲学理论,它与知识论哲学所具有的是一般所熟知的认识者与行动者之间的区别。需要指出的是,这样的区分其目的完全是为了更好地对无立场方法加以论证,它服从的乃是解决此问题方面的功能。按照赵汀阳的哲学理论,一旦这样的区分纳入视野,对其哲学的认识就能更加恰当。
伦理学著作《论可能生活》一书中,赵汀阳的无立场方法首先服务于对规范伦理学理论的批评功能,因为,无立场方法是赵汀阳所发现的足够强的怀疑方式,依靠无立场方法,我们就能够超越规范伦理学的认识论视角而获得真正的伦理洞见。在伦理学的无立场方法应用中,如果一种无立场方法是在尽量地避免各种认识论的偏见以及立场偏见对哲学观察的妨碍,那么,这样的无立场方法在反思性质上是否相当于亚里士多德所称的幸福的反思?我们应该能记得,在《尼各马可》中,亚里士多德的德性论对这种只需基本必需品的纯净反思形式备加推崇(亚里士多德,2003年,306页)。然而,赵汀阳的这种无立场的反思形式并不是亚里士多德式的,也就是说,赵汀阳眼中的无立场方法并非一种毫无真实价值意义的反思。也许亚里士多德的一个重大失误就在于他过于轻松地相信,一种在其哲学理论中最稳固最纯净的道德实践形式也将被所有人欣然接受。这有些像许茨所称的哲学家,这类哲学家对理论构造中行为人日常生活的真实欲望进行了过于武断的安排(许茨,2001年,70页)。对赵汀阳的无立场理论来说,类似这样的反思形式不是在立场上太多,而恰恰是在立场上剩余得太少。无立场理论的一个优点正在于,它将一种特定的立场依托与无立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