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氏族部落共同体、奴隶主庄园或封建主庄园,还是农民家庭,都是一个自成体系的封闭式的经济单位。由于人的生产能力只在狭窄的范围和孤立的地点上发展着,因此,在自然经济社会中,人的发展形态主要表现为,个人完全缺乏独立性,以“人的依赖关系”为特征。在原始社会,个人的这种依赖性主要表现为对血缘关系的依赖。对于原始人类而言,自然界是一个“完全异己的、有着无限威力的、不可制服的力量”,最主要的问题是如何生存,而不是发展。为了能够维持自身的生存,人们不得不以血缘关系为自然纽带结合成为人群共同体——氏族公社,联合起来用集体的行动去对付强大的自然,以弥补自身力量的不足,获取必需的物质生活资料。在这种状态中,生产是共同体内钓共同生产,分工是“自然形成”的分工(即由于男女在生理上和体力上的差别而产生地简单的自然分工),分配是共同体内部的平均分配。虽然既没有共同体对个人的统治和强制,也没有个人的社会关系的物化,但是由于生产力极端低下,离开了群体的个体根本无法存在。因此,这时的个人根本不是独立的个体,个人只不过是共同体的附属物,作为群体的一个原子而存在,根本谈不上任何意义上的发展。
随着生产力的缓慢发展,私有制开始出现,阶级和国家先后形成,以血缘关系为纽带形成的氏族公社完全瓦解,个体家庭成为基本的社会经济单位,人类步入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的生产力虽然较原始社会有了很大的发展,但由于个人劳动的目的不是为了创造价值,而是为了保证所有者及其家庭以及每个共同体的生活。因此,“人的依赖关系”并没有发生根本变化。只不过,这时个人的依赖性主要表现为对于权力统治的依赖。马克思曾对此进行过深刻的剖析,他指出,“小农人数众多,他们的生活条件相同,但是彼此间并没有发生多种多样的关系。他们的生产方式不是使他们互相交往,而是使他们互相隔离小块土地,一个农民和一个家庭;旁边是另一小块土地,另一个农民和另一个家庭。一批这关的单位就形成一个村子;一批这样的村子就形成一个省。这样,法国国民的广大群众,便是由一些同名数简单相加形成的,好像一袋马铃薯是袋中的一个个马铃薯所集成的那样。他们不能代表自己,一定要别人来代表他们。他们的代表一定要同时是他们的主宰,是高高站在他们上面的权威,是不受他们限制的政府权力,这种权力保护他们不受其他阶级侵犯,并从上面赐给他们雨水和阳光。所以,归根到底,小农的政治影响表现为行政权支配社会。”
显然,在自然经济社会中,不管是自然形成的原始群体还是后来形成的政治共同体,个人都被牢牢地束缚于特定血缘的人群或者狭窄的空间,不可能有自己的所谓的独立性。由于社会成员之间的流动性很小,贵族总是贵族,平民总是平民,奴隶总是奴隶,因此,他们总是属于某个等级,只能作为具有某种(社会)规定性的个人而互相交往,恰如袋中的一个个马铃薯,消融在与他者的关系中。
三、商品经济社会人的发展形态:偶然的个人
“偶然的个人”是个人发展的第二个阶段,它是商品经济社会个人发展的常态。早在自然经济社会,商儡经济就已经存在,只是长期处于自然经济的附庸地位。到了封建社会末期,随着社会生产力水平的提高和社会分工的扩大。自然经济结构不断解体,商品经济迅速发展,并最终占据主导地位,人类开始迈入商品经济社会阶段。商品经济社会是人类社会发展至今最基本的一种社会形态,它与社会化大生产相适应,无论是资本主义还是社会主义,都置身于其中。商品经济本质上是交换经济,它既是生产力发展的结果,又为生产力的进一步发展提供了广阔空间。在商品经济社会中,生产和交换的目的不仅是为了满足自己需要的使用价值,更是为了获得更多的价值,实现价值增值。这种发达的商品生产和商品交换,斩断了束缚人们的形形色色的封建羁绊。“依赖的个人”终于不再受阶层或共同体的束缚,发展成为具备了独立性的“偶然的个人”。然而,“偶然的个人”的这种独立性仅仅具有形式上的意义,它刚刚摆脱了对人的依赖关系,又陷入了对“物”(货币)的依赖。因此,“偶然的个人”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个人,而只是处于异化状态中的个人。
在商品经济社会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一种通过货币建立起来的联系,人们只有通过交换获得货币,才能实现自己的个人利益。这样,货币就从商品流通的媒介畸变为一种无形的物的力量,支配着人的一切活动。由此,“物”(货币)就抽空了一切现实个人的生活内容,人的一切个性、特性都被彻底否定和消灭。这种对“物的依赖”,异化了人的生存意义,人们的生存手段嬗变为生存的目的。不仅工人被人为地培植片面的技巧。成为某种局部劳动的工具,就连资产者也深受外在的物的力量压迫,成为工具理性的奴隶。“精神空虚的资产者为他自己的资本和利润欲所奴役;律师为他的僵化的法律观念所奴役,一切‘有教养的等级’都为各式各样的地方局限性和片面性所奴役,为他们自己肉体上和精神上的近视所奴役,为他们的由于受专门教育和终身束缚于这一专门技能本身而造成的畸形发展所奴役。
社会主义取代资本主义。也无法彻底实现对个人对“偶然的个人”的超越。刚刚从资本主义社会胎胞中分离出来的社会主义社会,依然属于商品经济社会,在经济、道德和精神等方面都还带着资本主义社会的痕迹。由于生产力发展水平还不够高,消费品实行按劳分配,社会主义社会中的个人发展仍然无法摆脱对物的依赖。否认这一点,试图直接过渡到共产主义的高级阶段,纯属自欺欺人,只会阻碍社会生产力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