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中心主义的初步反省
作者:佚名; 更新时间:2014-12-05

[关键词]  西方中心主义  历史进程  世界历史  普遍性  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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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各个不同的角度对西方中心主义的反省批判是很早的,二战后这种反思性研究全面展开,表现为批判资本主义的技术文明与文化霸权,审视近代西方历史文化观念,对人生社会与日常生活的关注,重新认识东方社会的历史与文化,批评工具理性与种族主义,提倡走出希腊中心主义,等等。为此出版了一大批关于这一方面的论著。在国内,对西方文化的分析批判,从章太炎、严复、梁启超的时代即以开始。1906年章太炎提出“俱分进化论”,认为事物进化中,矛盾双方同时并进,共同发展,“善亦进化,恶亦进化”。①20年代梁启超对于用西方的进步观念认识历史也做了深刻的反省,②60年代周谷诚对于一些世界史体系中西方中心思想提出了种种驳难。③80年代以来,随着西方思潮的再次涌人,国内学者对于国外提出的文化霸权、东方主义、西方话语、知识权力、后殖民等等有关于西方中心问题的讨论越来越多,甚至开始谈论中国学术本土化等问题。最近几年这种讨论愈益增多。但是略一检讨即可看出,这些讨论都是研究某一问题涉及到西方中心理念时从而加以辩驳的,非是对于西方中心主义的专门研究,尤其是对于它之历史的形成过程,更是缺少系统的讨论。深刻地反省西方中心主义,认识其实质及其对于现代世界的影响,特别是对于现在各种世界史体系的影响,首先需要对于西方中心主义的历史发展与现实形态有一个全面的认识,没有这种认识与澄清,谈论西方中心主义的各种影响难免支离破碎,甚至跳不出西方中心的圈子,学术界许多批判西方中心主义的论者,常常又被另一些批评者指为没有超出西方中心主义的巢臼,就与此密切相关。基于此,笔者不揣冒昧,对此试做一简要考察,以期引起学人对这一问题的进一步关注。

 

  章太炎:《俱分进化论》,《革故鼎新的哲理》,上海远东出版社1996年版。

  梁启超:《中国历史研究法》及附录,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5年版。

  周谷城:《周谷城史学论文选》.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

 

 

一、西方中心主义及其出现的历史背景

 

    西方中心主义,有人认为在16世纪法国人波丹那里已经出现,波丹在四大帝国的历史择指数分期之外又提出了新的历史分期观点,其中不无西方中心论的印痕;①“新历史主义”文学批评家格林布拉特在莎士比亚的剧作中也看出了“一种欧洲文化优越感”。②更有甚者认为亚里士多德《政治学》中提出的“亚细亚人比欧罗巴人更具奴隶性,他们忍受专制统治而无怨愤”,已经有了西方中心与优越的萌芽。还有人认为,18世纪的中国与印度在欧洲人的心目中还是富足与先进的代表,只是到了下一个世纪,欧洲中心主义才表现为西方具有普遍性的意识。③

    可以看出,西方中心主义始于何时,人们的意见并不是一致的。是不是西方人对于别的民族存有偏见或持批评态度都是西方中心论的呢?在我看来,人们总是从其自己民族的历史文化角度出发,审视别的民族、别的文化的,这是历史以民族社会为主体的时代的必然现象。我们不能把西方人对于东方文化的批评全都看成是西方中心论。当从自己的文化价值出发,又以普遍的名义说出时,这就具有了我族中心主义的偏见了。进一步说,西方中心主义是一个定义问题,即什么样的认识理路才可以说是西方中心论的,对此,人们似乎并没有进行认真的界定,虽然有着各式各样的说法和众多心照不宣的认识。我认为把以下几个方面看作是西方中心思路的基本特征是有益于我们进一步深入研究这一问题的。

    (一)把西方或欧洲各个不同时期的思想观念与历史发展看作是正常的演变,即具有普遍性的历史进程。“希腊人是正常的儿童”,这句话最能体现这一点,用阿布戴尔一马里克的话说,就是西方“把自己各个不同时期的主导意识形态作为所有可能存在的社会的意识形态。”④

(二)西方中心主义是通过对于世界与东方的认识与评价中体现出来的,其中存在着明显的欧洲优越的价值取向,把西方的价值观念看成是世界共同的观念,西方的取向即世界各民族共同的前进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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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张广勇为《全球通史》写作的中译本导言就持这种观点,参见斯塔夫里阿诺斯:《全球通史:1500年以前的世界》,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88年版。

  转引自盛宁:《二十世纪美国文论》,北京大学出版社1994年版,第267页。

  贡德·弗兰克:《白银资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0年版,第34—52页。关于普遍性问题,笔者另有讨论,参见拙作《人文主义与世界和平问题》,《江淮论坛》2002年第2期。

  阿布戴尔-马里克:《文明与社会理论》,浙江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第23页。

 

(三)强调用西方近代以来的科学、进步、发展、统一性等观念看待世界与东方,用李约瑟的一句话说,“欧洲中心主义的根本错误是那样一种心照不宣的假设,即事实上在文艺复兴的欧洲才扎下根来的现代科学和技术是普遍的——随之而来的则是,凡是欧洲的就同样是普遍的。”①

由以上三个方面来看西方中心主义的出现与形成,我们大体可以将之定位于18世纪,在这之前还没有明显的迹象。中世纪时代,欧洲与伊斯兰世界一直处于敌对状态,《马可波罗游记》对于东方中国的描述激起了西方对于东方的梦想,引出了新航路探险的热潮。15世纪末,葡萄牙人才初次到达印度。传教士与殖民者将有关东方的各种信息带到西方,尤其是传教士的著述、翻译与信函往来,带来了关于东方的较为确实一些的资料。因此西方对于东方中国、印度直接的接触与认识,是从16世纪开始的。16、17世纪西方对于东方的中国有着强烈的兴趣,1585年西班牙人门多萨写作的《大中华帝国史》,15年间以七种语言出版了46个版本,而且这七种语言都是欧洲主要的语种。据统计,1552—1687年间,传教士们总共有69种中国学著作出版,这比关于南亚、东南亚以及亚州群岛的著作都多得多。②史景迁教授甚至说:“我相信日本、印度、中东都没有如此强烈地吸引过西方,你可以说它们对西方也产生了影响,但中国四百年来对西方所具有的却是一种复杂的魅力”,“西方被中国迷住了”。③这一时期,传教士对于中国的宣传“好”的一面是主要的,这是当时欧洲所需要的,也是传教士为得到教会与公众的支持有时故意这么做的,金尼阁将利玛窦的手稿中对于中国的批评删除后再出版就是例子。这一时期欧洲对于东方的认识还处在初步的了解阶段,明显的表现是受到传教士的影响,从宗教角度比较中西。如马勒伯郎士、帕斯卡尔、培尔等人,只是在中国的天、理与西方的上帝之间比较异同。这些认识犹如上帝一样的模糊,便是批评也是十分地肤浅与狭隘,西方社会思想界此时对于中国的认识,大体上还处于“异国情调”的范围,那里是冒险家的乐园,中国对于西方还是一个“异己”的形象,“东方是一种谋生的手段”。用佛家的一个词来说,西方对于东方还处于“格义”的阶段,除到过东方的传教士之外,深刻的认识是不存在的。史景迁认为16世纪末(中国明朝万历20年前后)中西方在相互认识前夕出现的许多著作有着惊人的相似。以后中国经历了明、清王朝的替代,西方进行了三十年战争,彼此有了一些初步的了解之后开始分道扬镳,“中西文化类同(equiva- lence)”也就结束了。④这以后的几十年间,欧洲出现了笛卡尔、牛顿、霍布斯、莱布尼茨、哈维、弥尔顿、拉辛等等一大批奠定欧洲近代科学、思想与文化精神的人物,开始用一种新的观念来审视世界与东方。1687年,《孔夫子:中国哲学家》出版,在欧洲知识界产生广泛影响,一些人开始阅读中国经典著作,他们发现无法将中国纳入到自己的思想体系之中,中国的历史比《圣经》编年史要长,进而中国的思想文化也与西方不同,自成一格。当时的基督徒们企图加以调和,他们把中国历史记载的洪水与《圣经》中描述的洪水结合起来,甚至把东方说成是诺亚三个儿子中的一个到过的地方。这种牵强附会很快遭受崇尚科学与理性精神的启蒙哲人的批判与拒斥。18世纪,耶稣会教士在各个国家纷纷遭禁,就是这种形势发展的结果。面对与自己思想极不相同的东方的文化观念,要么接受将之纳入自己的体系之中,要么拒斥,将之推向否定方面。欧洲的近代精神已不能接受东方中国的过于相异的文化传统。在这种情况下,雄心勃勃、对外开拓殖民已经取得巨大成功的欧洲开始用他们所谓的理性否定东方,宣扬欧洲的进步与文明,西欧中心思路在思想家与政论家的言语著述中开始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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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布戴尔-马里克:《文明与社会理论》,第114页。

  忻剑飞:《世界的中国观》,学林出版社1991年版,第133页;另拉克和范克利《亚洲在欧洲形成中的作用》一书中的统计数也与之大致相近,参见贡德·弗兰克:《白银资本》,第35页。

  史景迁:《文化类同与文化利用》,北京大学出版社1997年版,第15页。

  史景迁:《文化类同与文化利用》,第29—3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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