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马克思辩证法的本体论革命(2)
作者:佚名; 更新时间:2014-12-05
三、马克思辩证法的本体论批判
在黑格尔那里,“哲学的最高目的就在于确认思想与经验的一致,并达到自觉的理性与存在于事物中的理性的和解,亦即达到理性与现实的和解”,也即实现黑格尔所谓的“全体的自由性与各个环节的必然性”的统一。而黑格尔对这一问题的解决,就是通过运用“把实体了解为主体”的概念的辩证法,构建了“绝对理念”的精神本体论来完成的。“一切问题的关键在于:不仅把真实的东西或真理理解和表述为实体,而且同样理解和表述为主体”。所以黑格尔强调,“要这样来理解那个理念,使得多种多样的现实,能够被引导到这个作为共相的理念上面,并通过它而被规定,在这个统一性里面被认识”。而黑格尔这一“绝对理念”,既是“实体”也是“主体”,能够自己二元化自己,自己乖离自己,自己发现自己,自己恢复自己,已经超越了康德的不可捉摸的“物自体”。在黑格尔看来,世界就是“绝对理念”自我对置、自我运动、自我发展的历史展开过程。对此恩格斯指出:“要知道,当这个黑格尔发现,他借助理性不能得到另一个凌驾于人之上的真正的上帝时,他是多么为理性而感到自豪,以致他干脆宣布理性为上帝。”但黑格尔宣布理性为上帝。决不是理性向中世纪上帝的回归,在这里,代替上帝的理性(精神)本体论,也是黑格尔的作为“推动原则”和“创造原则”的“否定性的辩证法”,二者在黑格尔哲学的逻辑里是统一的。但是,黑格尔的“绝对理念”的精神本体论,只是对世界作了抽象的、逻辑的和思辨的表达,人及其实践也只是其中的一个环节,而不具有真正的自主性和现实性。所以伽达默尔认为,黑格尔的辩证法“经过一切矛盾和差异化重又建立同一性”,只是达到了精神和自由的概念,仍保留着“本体论上的自我驯服”,仍是一种形而上学的“实体本体论”。而马克思则认为它是一种“无人身的理性”,只是达到了辩证法的形式的自足,仍然是“头足倒置”的,还必须对其进行批判和拯救。
其实,早在马克思之前,德国古典哲学的最后一个代表人物费尔巴哈就以他的“人本学本体论”对黑格尔的绝对理念的“精神本体论”进行过批判,费尔巴哈认为,黑格尔关于人、自然、社会等为理念所建立的学说,只是用理性的说法来表达自然为上帝所创造、物质实体为非物质的、亦即抽象的实体所创造的神学学说,所以“黑格尔哲学是神学最后的避难所和最后的理性支柱”。而在黑格尔的这种理性神学中,人的本质被“异化”了。因此,应该对黑格尔哲学加以“颠倒”,不是把“实体了解为主体”,而是把“主体理解为实体”,破除人在宗教神学中的自我异化,颠倒人与精神的关系,把人的本质还给人,确立感性存在的人与自然的本原地位,遗憾的是,费尔巴哈把人只看作是“感性的对象”,而不是“感性的活动”,无论关于现实的自然界或关于现实的人,他都不能对我们说出任何确定的东西,在他那里,自然界和人都是空话,不具有历史性、现实性和实践性。人虽然获得了本原地位,但并未表现出作为现实主体的丰富性与能动性,人仍然是抽象的“无人身的感性”。费尔巴哈只不过是用抽象的“人和自然”取代了同样抽象的“绝对理念”。所以,费尔巴哈与黑格尔实际上遵循的是同一个逻辑:都是从一个抽象的“实体”出发,都以“还原”的方式把世界归结为一种实体性本质,都在建构一种“实体本体论”,都是一种传统的本体论思维,只不过费尔巴哈重“直观”,而黑格尔重“思辨”而已。这样,费尔巴哈的人本学本体论同样需要批判和超越。而批判费尔巴哈的人本学,以现实的人的实践活动为哲学的出发点,则奠定了马克思实践批判的辩证法的坚实基础。
正因如此,马克思展开了对黑格尔和费尔巴哈的双重批判与超越:既是借鉴费尔巴哈来批判黑格尔,也是运用黑格尔来超越费尔巴哈。当时,马克思所处时代的资产阶级社会的实质就是“个人”受“抽象”(资本逻辑)统治。而其导致的结果就是“资本具有独立性和个性,而活动着的个人却没有独立性和个性”。所以马克思要做的就是推翻那些使人成为受屈辱、被奴役、被遗弃和被蔑视的东西的一切关系,变“资本”的独立性和个性为“人”的独立性和个性,把人的世界和人的关系还给人自己。而这实质上就是确立“人”作为主体(本体)的合法地位,实现人的自由解放。在马克思眼里,人自由解放的“根本”就在“人本身”。而这里作为“根本”的“人本身”,既不是黑格尔的“无人身的理性”,也不是费尔巴哈的“无人身的感性”,而是生活在一定历史条件中“从事实际活动的人”。马克思强调:人们的存在就是他们的实际生活过程;可以根据意识、宗教或随便别的什么来区别人和动物;一当人们自己开始生产他们所必须的生活资料的时候,他们就把自己和动物区别开来。这就是说,马克思在这里作为根本的人本身的“人”,是处在一定的社会历史关系中,有目的、有意识地从事物质资料生产的人,他们受着自己的生产力的一定发展以及与这种发展相适应的交往形式的制约:“他们是什么样的,这同他们的生产是一致的——既和他们生产什么一致,又和他们怎样生产一致。因而,个人是什么样的,这取决于他们进行生产的物质条件。”正是如此,我们说马克思在哲学史上第一次科学地揭示和论证了“人本身”的真正本质及其作为“根本”的合法性:“一旦人已经存在,人,作为历史的经常的前提,也是人类历史的经常的产物和结果,而人只有作为自己本身的产物和结果才成为前提。”可以说,马克思在这里所揭示的是“人本身”的特殊的“实践活动”的辩证法——实践是人的本源性生命存在和活动方式,也是人作为“根本”所构成的人特有的“历史”的辩证法——历史是追求着自己目的的人的活动,它表达了“人本身”作为“根本”的真实内涵。这种“历史的辩证法”,也就是马克思的“实践”的本体论,而这只有以“人本身”作为历史的“根本”为前提才成为可能。在这里,马克思真正颠覆和解构了一切先验的、非历史的、非现实的、非具体的形而上学的“逻辑本体”:“传统哲学中那种形而上学的逻辑本体论,第一次在这里被宣布为非法的”。无论这种“本体”以什么形式出现(抽象的“精神”或抽象的“人”),只要它还在制造一种外在于人的抽象的主体本质,都是非科学的。正是如此,我们说马克思哲学是以现实的“人本身”为“根本”的“实践批判”的辩证法。
马克思通过批判黑格尔思辨的精神本体论和费尔巴哈直观的人本学本体论,既锻造了具有彻底批判本性的辩证法理论,又以这个革命的、批判的思想武器去批判“现存的一切”,并“在批判旧世界中发现新世界”,从而为无产阶级及整个人类的自由解放和全面发展开辟出了一条现实性的道路。所以马克思强调:自己的“辩证法,在其合理形态上引起资产阶级及其夸夸其谈的代理人的恼怒和恐怖”,是“因为辩证法在对现存事物的肯定的理解中同时包含着对现存事物的否定的理解,即对现存事物的必然灭亡的理解;辩证法对每一种既成的形式都是从不断的运动中,因而也是从它的暂时性方面去理解;辩证法不崇拜任何东西,按其本质来说,它是批判的和革命的”。在此意义上,我们说马克思“辩证法的批判和否定精神,其终极旨趣在于批判和否定一切阻碍人的自我发展、妨碍人的生命自由的异化力量,以实现人的不断的自我超越和自我提升”。所以说,只有马克思的实践批判的辩证法,才根本改变了哲学对所“承诺”的本体——“终极存在”、“终极解释”和“终极价值”的绝对确定性和至高权威性的逻辑寻求路向,形成了对“本体”的实践性、历史性理解。在马克思这里,实践批判的辩证法不是“实践的本体化”,而是“本体的实践化”,这样,马克思实践批判的辩证法,就是一种以人的本源性生存方式和生命活动为“本体”的关于人的存在的自我解放学说;而马克思的本体论也就是运用实践批判对资本逻辑统治人的现代资产阶级社会加以批判的“否定的辩证法”。在马克思这里,本体论与辩证法才真正实现了在瓦解资本逻辑的内在过程中的否定性的统一。而在这一意义上,我们甚至可以说,阿多诺作为“瓦解的逻辑”的“否定的辩证法”、海德格尔的“生存本体论”、伽达默尔的“解释学对话”、哈贝马斯的“商谈伦理学”、德里达颠覆“逻各斯中心主义”的“解构”和“延异”,以及罗蒂的“偶然”与“反讽”等所谓后现代脉动。其实都是马克思本体论批判的辩证法的内在意蕴的时代显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