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注意的是,以海德格尔、伽达默尔、哈贝马斯等为代表的哲学解释学对于逻各斯中心论的批判,并没有像后现代主义思想家德里达、福柯那样,完全否定哲学反思和逻辑概念的应有的作用。但是,他们却能消除逻辑概念的对象性而较好地保留其流变性,在此,逻辑概念与事物,与进行思想活动的人的关系,既不像传统形而上学那样对立,亦不像后现代主义那样水火难容,而是将其边缘化,从而使得逻辑、概念回到了它们应有的位置,也即既可以视其为人的思想活动丰富多彩的表达方式、途径,亦可以看作为事物自身为自己构筑的显现自身的场所。但是,最为重要的则是,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逻辑、概念都将不再是隔断人与世界人与自身的沟壑、障碍。即使有所遮碍的话,也是与显现不可分离的。因为,在这种被边缘化了的逻辑、概念中,我们不会因对象性思维模式而将自己置身于世界之外,也不会将我们(思想者)放在我们自己的对立面。
六、现代地平线上的传统哲学
??由叔本华、尼采率先发难经由后继的实证主义思潮、非理性主义思潮,再经过分析哲学的批判,传统哲学被驳斥得可谓体无完肤,传统形而上学成了逻各斯中心论、基础主义、本质主义及神秘主义的总汇。然而,有趣的是,尼采这个反形而上学家却被海德格尔称为“最后一位形而上学家”,而被公认为摧毁了形而上学的海德格尔却又被德里达称为“真正的形而上学的终结”。而分析哲学的代表人物奎因等在其后期亦因意识到形而上学的重要而有所谓的本体论转向。那么,是否真像海德格尔所感叹的那样:“哲学就是形而上学”?
??传统形而上学思潮既有与当代社会冲突的一面,同时在自身中又不乏冰释这种冲突的合理因素,甚至于其中还可以发挥、引申出解决当代社会文化冲突的可贵线索。尤其值得我们注意的是,在社会历史的巨大变更中,近代哲学面对在各种思潮猛烈抨击,并未土崩瓦解,消失在历史的地平线上。而是通过转型、自我更新、与现当代各种思潮的融合,而活在了现当代西方哲学之中。新康德主义、新托马斯主义、新黑格尔主义等流派,在现代哲学中得以形成、发展并产生一定影响。在一定意义上,代表了传统形而上学思潮对社会历史发展变化的适应和自我更新,说明了哲学发展从来都有其自身的连续性和历史性。例如,新黑格尔主义在黑格尔被看作一条“死狗”而遭抛弃时,却仍能坚持黑格尔哲学中活的东西,并针对黑格尔哲学与现代社会的冲突及现代哲学思潮对它的批判,而扬长避短,努力发掘和显示黑格尔哲学中尤其是其早期思想中对生命、爱等非逻辑、非概念因素的关注,以求得对黑格尔思辨辩证法全面具体的把握。尽管新黑格尔主义就像黑格尔学派一样日落西山,但是,它却为后重新理解黑格尔带来了某种启示。
??在海德格尔、伽达默尔和哈贝马斯的哲学中,一方面,传统形而上学思潮的种种缺陷得以深刻地揭露和批判;另一方面,在此,传统的形而上学的智慧却重现其生命活力。海德格尔对黑格尔精神现象学的用心解读,使得黑格尔的“经验”概念重新闪亮,照耀出人类意识运
动的三种基本法则[13],从而为寻找被遗忘了的存在之根基指明了方向。从此,存在不再作为人的对象化的东西而被苦心竭力地认识,存在是通过为自己建筑存在的场所而不断释放自己,存在在语言中回到自己的家。伽达默尔不仅重视黑格尔的精神现象学,对黑格尔逻辑学也进行了深入探究与发掘。在他看来,在黑格尔概念辩证法运动中蕴含了哲学解释学对话的原型,但是哲学不能停留于黑格尔辩证法式的独自[14]。。哈贝马斯则秉承了黑格尔理性自我和解统一的传统,在现代哲学面临非理性主义思潮冲击和理性自身内部的分裂等艰难困苦的情况下,却试图通过交往行动统一理论理性、实践理性和审美理性[15]。
??与现代哲学其他流派相比,真正对黑格尔哲学及整个传统形而上学进行深入有力的批判并因而结终了传统形而上学的思想家,当首推海德格尔、伽达默尔和哈贝马斯。然而也正是这三位既分属于三种不同流派(存在主义、哲学解释学、法兰克福学派)却又都通过同一流派(哲学解释学)而联结起来的三位思想大师,使得近代哲学的道路得以在当代社会延伸。在一定意义上,可以说,通过这三位思想家,传统形而上学在现代性的地平线上获得新生,得以展现。其实,真正使海德格尔、伽达默尔和哈贝马斯得以勾连的,却是因为,他们都各自走进了黑格尔为代表的传统而又同时都能满载而归。通过他们艰苦的解构工作,传统形而上学的逻各斯中心论、基础主义、本质主义所固有的对象性思维模式、人类学观点(人类中心论)[17]、神学性质和片面的理性主义倾向等等,基本上宣告了自己的使命之终结。然而,传统形而上学却由此获得新生而被带入了当代社会继续着自己的道说。
??但是,在现代性的地平线上,传统形而上学的如此境遇却给我们提出了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海德格尔说“哲学就是形而上学”[6]意味着什么?
注释:
[1]黑格尔.哲学史讲演录,第四卷[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3.59.
[2]俞吾金.俞吾金集[M].北京:学林出版社,1998.37—39.
[3]刘放桐.新编现代西方哲学[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15一17.
[4]黑格尔.小逻辑[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0.43.38.
[5]叔本华·充足理由律的四重根[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6.13一14;罗素.西方哲学史,上卷[M].北京:商务印
书馆,1976.510;阿多尔诺.否定的辩证法[M].重庆:重庆出版社,1993.403。
[6]海德格尔.海德格尔选集[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1996.829—830,152一153.
[7] 哈贝马斯.交往行动理论.第一卷[M].重庆:重庆出版社.1994.283.
[8] 章忠民.走出辩证法绝对同一性的阴影[J].深圳大学学报,2000,(5).
[9]克尔凯郭尔日记选[M].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92.88.
[10]波普尔.猜想与反驳科学知识的增长[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6.462.
[11]赖欣巴哈.科学哲学的兴起[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1.31—33.
[12]阿多尔诺.否定的辩证法[M].重庆:重庆出版社,1993.408,序言l。362.
[13]海德格尔.林中路[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7.188.
[14]伽达默尔.伽达默尔论黑格尔[M].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1992.前言.2.
[15]哈贝马斯.现代性的地平线——哈贝马斯访谈录[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48.
[16]章忠民.从一般主体到主体的演变及其意义.社会科学战线,20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