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说结构上,彭家煌巧妙地借鉴了传统小说的技法。他的成名作《怂恿》,曾得到过茅盾的高度称赞,称是那时期“最好的农民小说之一”f}l,其中小说结构精巧是其获得成功的重要因素之一。中国古典小说如“三言”、“二拍”记述的大量短篇小说多以单线型为主,小说情节由开端一发展一高潮一结局直至尾声这种结构组织起来。这种结构的特点是以主要人物活动串联情节;内文只安排一条情节线索。组成结构的情节,有虚有实,波澜起伏。《怂恿》全文不足12000字,形式上却分为八个小节,类似章回体小说,结构上暗合传统小说的模式。小说情节在矛盾的双方乡绅牛七和土财主家族展开。在结构上第一节交待事情的起因,矛盾双方的身世、背景,设置悬念,引而不发,相当于“楔子”;第二节写肉猪买卖经过,故事开端造势;第三节怂恿定计谋,矛盾斗争蓄势待发;第四节写风波初起,发生肢体冲突;第五节情节进一步发展,双方找人来“帮J陀”,“山雨欲来风满楼”;第六节水到渠成,情节结构过度到高潮,冲突升级;第七节情节结局,牛七导演的“报复计划”,以闹剧收场;第八节照应开头,以冯姓财主家店里两人对话开始,又在同一地方同样两个人的对话结束,首尾蝉联,浑然一体,这部分可算作全文的尾声。由以上分析可看出,《怂恿》的构思精巧严谨,故事发展像链条式,自然连贯,环环相扣,犹如传统的小说结构。
其次,受音乐的熏陶,彭家煌在创作技法上借鉴了音乐的旋律手法,作品具有回环演进、曲折递擅的脉络流程。文学和音乐之关系相关论述不少,所谓“诗歌即是音乐”,所谓“诗经即是乐经”。爱好音乐的彭家煌自然而然会在作品中融入音乐的元素。因而,他的小说有一个显著特点,就是心理描写细腻曲折,体现出动态的节奏感。他无论是写乡村类小说还是都市小说,心理描写所占的比重都不少。乡土小说中心理描写比较突出的有《喜期》、《牧童的过失》等。《喜期》里,主人公静姑从抗婚到忍让,到最后受辱自尽,故事的发展主要是围绕人物的心理变化而流转,《两个灵魂》写地主子弟邹健存的转变,仔细去揣摩作者对人物转变的心理描写,会看出一个很有意思的过程。邹健存在家乡的父兄被起来的农民“革”了命,他一下断了经济来源,陷入困顿,对革命产生了仇恨心理,当了老师后,便把报复发泄到学生身上。但他终被学生斗倒,又重新坠入不名一文的状态。最后经过反省和良心上的搏斗,认识了自己的丑恶,完成了灵魂的重塑过程。我们如果把他的心理变化轨迹描下来,可以看出其变化轨迹呈波浪形。这很能和音乐旋律的流动产生共通的感受,显出节奏感来。《父亲》中对人物心理变化过程的描述更加复杂,节奏感也越发强烈。这篇小说写年轻的父亲镜梅对不到一岁的小儿子忽厌忽怜的反复过程,心理描写跌宕回复,细腻纷繁。一桩家庭小事,彭家煌写得浑厚有趣,关键在于娴熟地驾驭了心理描写的手法。镜梅君的心理变化一波三折,回还往复,其心理活动像一个个跳动的音符,演绎着律动的节奏,带给人动态的审美享受。像这样,彭家煌在作品中运用动态节奏来推动情节发展的篇章还很多,可以说,彭家煌音乐素养较为深厚,这得归功于传统音乐文化对彭家煌的熏陶。
三、文艺美学的影响
彭家煌的文艺创作观和古代文艺美学思想一脉相承。古代文艺美学离不开古代诗学和绘画,在其发展过程中儒家和道家是其总源头。儒家文艺思想的核心内容是功利主义,重视诗乐的政治、教化作用;道家强调审美观照、超然物外。实质上,儒道两家所关注的都是艺术审美活动中的主体感受,只是儒家所关注的是伦理的社会性的审美情感,而道家所关注的是超现实的非理胜的审美心理{相金rgo a古代文艺美学理论的建树对后来的文学创作者必然会产生影响。尽管我们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彭家煌读过这些古代文艺美学理论,但是在他以第一人称写的作品中,我们可以发现,他熟谙古代的诗学和美学内容。首先,彭家煌的作品有较强的政治功利,这和古人的“文以载道”一致,孔子论诗就提及“诗可以兴、观、群、怨’夕,这一思想前文己有论述,在此不再赘笔。其次,彭家煌的作品,擅长营构“有我之境”,这和李杜善于表现“有我之境”,作者以自身抒情主体的眼光对外界事物作审美观照也是一致的。李白的《秋浦歌》、《蜀道难》,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闻官军收河南河北》等众多诗作明显可以看出抒情主人公跃然纸上的形象,是构建“有我之境”的典范。彭家煌的作品也具有这种营造“有我之境”的特点。他小说中的“有我之境”是通过以下两种主要方式表现出来的:一是以第一人称“我”直接写自己所见所闻,象《在潮神庙》、《我们的犯罪》、《奔丧》等,其中的“我”就是作者本人,作品通过我的所历所感来反映社会人生;二是以第三人称的方式,以第三者的视角来观察外界生活,而这第三者处处折射出走出洞庭湖畔一个感时忧世的文化人的影子。象以“韦公’夕、“岛西”等眼光来写的小说《拜年》、《喜讯》等,而“韦公”、“岛西”本来就是作者的笔名。以上分析可知,彭家煌的作品,处处显示自己的主观参与意识,具有古代文艺美学中“有我之境”的意境。
关于传统美学思想对彭家煌的影响,大连师范学院的潘先军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潘先军认为,彭家煌的乡土小说继承了中国传统美学的绘画美。他认为彭家煌自觉或不自觉地让自身作品具有中国传统构图学上的“金角银边”特点。所谓“金角银边”,就是指把描画的主要对象放在画面的角,其次是放在边上,从而达到最佳的表现效果,这样使得画面伸缩回旋有致,显得舒放自如。彭家煌的小说在“构图”上表现出这种特色。例如他的《牧童的过失》,反映的故事实质是乡村传统道德的衰败,荷讶子的嫂子、成妹子的妈妈背地里和邻居、叔子偷情。然而故事通篇在讲牧童荷讶子如何有过失,上述内容不过是通过荷讶子的所见所闻隐约提起,在“画面”的正方根本看不到这些。彭家煌小说的许多篇章都具有同样特色,在“构图”上颇谙“金角银边”的妙处,截取生活中平凡的一角来反映深邃的思想,又把这种表达的内容置于画面的“角边”几笔涂抹,显得从容自如,左右逢源,勾勒的“画面”伸缩有致,绝无“迫塞”。其次,他还分析了彭家煌作品具有倒三角形构图美感特征,即开头多用长句,泼墨如水,结尾多用短句,惜墨如金,这种倒三角形结构,灵活而轻盈,具有动态美tel。这些论述是对彭家煌创作的美学思想观的精辟见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