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力”是墨家思想的一个重要特征。尽管这一特征被《庄子.天下篇》、《荀子》、《韩非子》、《吕氏春秋.不二》、《淮南子.要略》、《汉书.艺文志》、《论六家要指》等忽略,但是,从《墨子》书的《非命》、《非乐》等篇来看,其“强力而为”的思想特征是十分明显的。
颐,乃颐养之义,乃口中含物之象。《序卦传》曰:“物畜然后可养,故受之以颐。颐者,养也。”因此,从字义上看,颐卦讲的是与人的生存之道息息相关的养生问题,即关于如何获取生活资料和获取生活资料的原则的问题。
从卦象上看,《颐》 ,上为艮 ,下为震 。艮为止,震为动。上止而下动,犹口之嚼物以养人。故名为颐。郑玄解释卦辞说:“震动于下,艮止于上。口车动而上,因辅嚼物以养人,故谓之颐。颐,养也,能行养则其于事,故吉矣。二五离爻皆得中。离为目,观象也。观颐,观其养贤与不肖也。颐中有物曰口实。自二至五有二坤,坤载养物,而人所养之物皆存焉。观其可食之物,则贪廉之情可别矣”。(《周易集解.颐》)《颐》下震上艮,有动止嚼物和口中含物之象。自六二爻到六五爻四画连互 ,可得二坤。坤为地,《说卦》云:“坤者,地也,万物皆致养焉。”可见,从卦象上看,《颐》卦讲的是人应如何养生的问题,也就是生活资料的索取方式问题。卦辞认为无论是自养还是养人,皆须守持正固,才能吉祥。
朱熹说:“养须是正则吉。观颐,是观其养德正不正。自求口实,是观其养身正不正,未说到养人处。”(《朱子语类.颐》)应该说,朱子把卦辞概括为养德与养身两个方面,是颇有道理的。但,他又说:“未说到养人处,”似不妥,事实上,《颐》卦中所讲的颐道既包括养德、养身,也包括养人,还包括养于人。正如《程氏易传》所说,“颐之道,以正则吉也。人之养身、养德、养人、养于人,皆以正道则吉也。天地造化,养育万物,各得其宜者,亦正而已矣。”
以正道养人的本质,就是自求口实,自力更生。这同墨家所讲的“赖其力则生,不赖其力则不生”(《墨子.非乐上》)的思想是完全一致的,也同墨家所倡导的“强必治,不强必乱;强必宁,不强必危”、“强必贵,不强必贱;强必荣,不强必辱”、“强必富,不强必贫;强必饱,不强必饥”(《墨子.非命下》)的思想相贯通。
从《颐》卦六爻的爻辞中,我们也可以看到《易经》作者所倡导的强力思想同后来墨家强力而为思想的渊源关系。
初九爻曰:“舍尔灵龟,观我朵颐,凶。”从字义上看,此爻的基本含义是舍弃你珍贵的灵龟,却来观看我垂腮进食,只知羡慕我口中的食物,不知求食以自养故凶险。
虞翻从象数学的角度解释此爻,也颇值得我们玩味。他说:“《晋》离为龟。四之初,故舍尔灵龟。坤为我,震为动。谓四失离入坤,远应多惧,故凶矣。”(李鼎祚《周易集解.颐》)意谓《颐》卦乃《晋》卦的九四爻下降至初爻而成,《晋》 之上卦为离,下卦为坤。《说卦传》云:“《离》为龟。”《坤》为身,为我。《离》之下爻跑到《坤》之下爻,乃舍离入坤,坤变为震,是为舍尔灵龟。震为动,故为观我朵颐。这里,虞翻释“尔”为四爻,“我”为初爻。即舍尔离龟之美质,羡我坤之朵颐。
但是,王弼、宋儒对此爻的解释,与虞氏相比,其旨虽同,其辞则异。由于《颐》卦之上爻与初爻为两阳爻,中间为四阴爻,本末刚,中间柔,犹龟之外刚而内柔,故《颐》卦取象于《离》龟。二程认为,“尔”为初九爻,“我”为六四爻。故此爻的基本含义为初九爻“以阳居动体,而在颐之时。求颐,人所欲也。上应于四,不能自守,志在上行,说所欲而朵颐者也。心既动,则其自失必矣。迷欲而失己,以阳而从阴,则何所不至?是以凶也。”(《程氏易传.颐》)可见,在程氏看来,初九爻以阳居下,完全可以自养,但他贪求于六四,是以阳刚之实而求养于阴虚,故失养之正道。正如苏轼所说:“养人者,阳也。养于人者,阴也。君子在上足以养人,在下足以自养。初九以一阳而伏于四阴之下,其德足以自养,而无待于物者,如龟也。不能守之而观于四,见其可欲,朵颐而慕之,为阴之所致也,故凶。”(李光地《周易折中.颐》)
由此,我们不难看出,初九之凶在于他不知自养而求养于人。正如王弼所说:“以阳处下,而为动始,不能令物由己养,动而求养者也。夫安身莫若不竞,修己莫若自保,守道则福至,求禄则辱来。居养贤之世,不能贞其所履以全其德,而舍其灵龟之明兆,羡我朵颐而躁求,离其致养之正道,窥我宠禄而竞进,凶莫甚焉。”(王弼《周易注》)
李光地《周易折中》引吴澄曰:“自养于内者莫如龟,求养于外者莫如虎”,初九爻舍弃了“灵龟”,也就意味着它舍弃了自养之道。因此,《颐》卦初九爻意在告诫人们应当依靠自己的智慧和才能去创造,自养其身,自养其心,无待于人,无待于物。与其临渊羡鱼,勿宁退而结网。《易经》作者所倡导的这种自力自食的观念,同墨家思想是完全一致的。
六二爻曰:“颠颐,拂经。于丘颐,征凶。”六二爻以阴居阴,是为得正;又为下卦之中位,是为得中。得正得中,又怎么会“征凶”呢?《程氏易传》解释说:“时然也。”所谓“时然”,是说六二阴柔虽居中得正,然不足以自养,故返下求养于居于其下的初九,是为颠倒常理,故云:“颠颐,拂经。”颠,即颠倒。经,即常也。六二爻与六五同为阴爻,无法应和,就只好下求于阳刚之初九,这自然与颐道相违,亦与常理(经)相悖,也就是爻辞中所说的“颠颐”、“拂经”。
既然下求违反了颐道,又悖于常理,六二爻就只好求养于上。即“于丘颐”。这里的“丘”应指上九。因六二之上,只有上九为阳爻,故求养于上九。但从六二到上九,中有三阴相阻,可谓路途艰险,加之上九本身又不中无位,极不可靠,故六二若执意前行,结果注定凶险。故爻辞云:“于丘颐,征凶”。
由此可见,六二爻之凶险并不是因为自身的能力和素质不佳,而是因为违背常理,颠倒颐道,又盲目地求养于上,颠颐则失其养,妄求则获凶。因此,六二爻旨在告诫人们求生存、求发展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遵循常理,切不可违背规律,丧失原则。《易经》作者的这一思想同墨家尚力思想也是相通的。
六三爻曰:“拂颐,贞凶。十年勿用。无攸利。”该爻以阴柔居阳刚之位,可谓不正不中,又居下卦震之最上位,震为动,震之三爻可谓动之极致。以此立象,说明六三爻无中正自养之德,为求养于上九而不择手段,其不正当的谋生行为已至极致,严重违反了颐道。故其结果必定是凶险的。
二程以义理释此爻,甚得其精义。其云:“颐之道唯正则吉。三以阴柔之质,而处不中正,又在动之极,是柔邪不正而动者也。其养如此,拂违于颐之正道,是以凶也。得颐之正,则所养皆吉。求养养人则合于义,自养则成其德。三乃拂违正道,故戒以十年勿用。十,数之终。谓终不可用,无所往而利也。”(《程氏易传.颐》)可见,二程认为,六三之凶乃源自其不中不正,而又盲动妄求于上九。宋人郑汝谐对此爻的解释,大致与程氏同。其云:“三应于上,若得所养,而凶莫甚于三。盖不中不正而居动之极,所以求养于人者,必无所不至,是谓拂于颐之正。凶之道也。‘十年勿用,无攸利’,戒之也。因其多欲妄动,示之以自返之理。作《易》之本意也。”(李光地《周易折中.颐》)郑氏在这里明确告诉我们,六三之凶乃出自其不中不正之象,又居震之极位,苟且求养于上九,可谓大失颐道。由于该爻的特点是为了求养,不惜采用任何手段,可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