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两大区域的分别统一是有其生态上的基础的。首先统一的叫中原地区是黄河长江中下游的平原地区,从新石器时代起就发生了农业文化。黄河中下游的新石器遗址中已找到粟的遗存,长江中下游的新石器遗址中已找到稻的遗存。从夏代以降修水利是统治者的主要工作,说明了灌溉在农业上的重要地位,小农经济一直到目前还是汉族的生活基础,至今还没有摆脱汉族传说性的祖先神农氏的阴影。
这一片平原上的宜耕土地在北方却与蒙古高原的草地和戈壁相接,在西人却与黄土高原和青藏高原相连。这些高原除了一部分黄土地带和一些盆地外都不宜耕种,而适于牧业。农业和牧业的区别各自发生了相适应的文化,这是中原和北方分别成为两个统一体的自然条件。
划分农牧两区的地理界线大体上就是从战国时开始建筑直到现在还存在的长城。这条战国秦汉时开始修成的长城是农业民族用来抵御牧畜民族入侵的防线。农民站于守势而牧民处于攻势。这也是决定于两种经济的不同性质。
农业是离不开土地的,特别是发展了灌溉农业,水利的建设更加强了农民不能抛井离乡的粘着性。农民人口增长则开荒辟地,以一点为中心逐步扩大,由家而乡,紧紧牢守故土,难得背离,除非天灾人祸才发生远距移动。
牧业则相反。在游牧经济中,牲口靠在地面上自然生长的草得到食料,牲口在草地上移动,牧民靠牲口得到皮、毛、肉、乳等生活资料,就得跟牲口在草地上移动,此即所谓“逐水草而居”。当然游牧经济里牲口和人的移动也是有规律的,但一般牧民不能长期在一个地方定居,必须随着季节的变化,在广阔的草原上转移。牧民有马匹作行动的工具,所以他们的行动也比较迅速,集散也比较容易。
一旦逢遭灾荒,北方草原上的牧民就会成群结队,南下就食农区。当双方的经济和人口发展到一定程度,农牧矛盾就会尖锐起来,牧民成为当时生活在农区的人的严重威胁。
对这种威胁,个体小农是无法抗拒的,于是不能不依附于可以保卫他们的武力,以及可以动员和组织集体力量来建筑防御工程的权力。这也是促成中央集权政体的一个历史因素。长城表现了这一个历史过程。
牧区经济的发展同样需要有权力来调处牧场的矛盾,需要能组织武力进行自卫或外出夺取粮食、财物和人口。
我们对于北方草原上民族的早期历史知道得很少。当在汉代的史书中看到有关匈奴人较详细的记载时,他们已经是北方的强大力量,拥有长城之外东起大兴安岭,西到祁连山和天山这广大地区,就是这里所说北方的统一体。到汉初已形成“南有大汉,北有强胡”的局面。
实际的历史过程不可能这样简单。考古学者从30年代起已陆续在长城外的内蒙古赤峰(昭乌达盟)发现了新石器时代的红山文化,这地区的先民已过着以定居农业为主,兼有畜牧渔猎的经济生活,近年又发现了距今5000年前的祭坛和“女神庙”。出土的玉器与殷商玉器同出一系。
铜器的发现更使我们感到对东北地区早期文化的认识不足,而且正是这个东北平原和大兴安岭及燕山山脉接触地带,在中国历史上孕育了许多后来入主中原的民族。关于这方面的情况,下面再提。
中原和北方两大区域的共峙,实际上并非对立,尽管历史里记载着连续不断的所谓劫掠和战争。这些固然是事实,但经常性相互依存的交流和交易却是更重要的一面。
把游牧民族看成可以单独靠牧业生存的观点是不全面的。牧民并不是单纯以乳肉为食,以毛皮为农。由于他们在游牧经济中不能定居,他们所需的粮食、纺织品、金属工具和茶及酒等饮料,除了他们在大小绿洲里建立一些农业基地和手工业据点外,主要是取给于农区。一个渠道是由中原政权的馈赠与互市,一个渠道是民间贸易。
贸易是双方面的,互通有无。农区在耕种及运输上需要大量的畜力,军队里需要马匹,这些绝不能由农区自给。
同时农民也需牛羊肉食和皮毛原料。在农区对牧区的供应中,丝织物和茶常是重要项目。因而后来把农牧区之间的贸易简称为“马绢互市”和“茶马贸易”。在北方牧区的战国后期及汉代墓葬中,发现很多来自中原地区的产品,甚至钱币。
在日益密切的相互依存和往来接触中,靠近农区的那一部分匈奴牧民于公元一世纪已逐步和附近的汉族农民杂居混合,进入半农半牧的经济。公元前一世纪中叶这些匈奴人在汉武帝的强大压力下南北分裂后被称为南匈奴的,他们后来并没有跟北匈奴远走中亚,而留原地,即今内蒙古境内,并且逐渐进入关内和汉人杂居混合。
在战国到秦这一段历史时期里,农牧两大统一体之争留下了长城这一道巨大的工程,这是表示了早期牧攻农守的形势。但是当农业地区出现的统一体壮大后,从汉武帝开始就采取了反守为攻的战略。这个战略上的改变导致了汉族向西的大扩张,就是在甘肃西部设置河西四郡:敦煌、酒泉、武威、张掖,移入28万人,主要是汉族。
河西四郡是黄土高原通向天山南北的走廊。这个地区的平原地带降水量是很少的,但是祁连山山区降水量较多,而且有积雪融化下流,供水较足可以灌溉农田。这是汉族能大量移入开荒种田的经济基础。这条走廊原来是乌孙和月氏的牧场,匈奴把他们赶走后占领其地,并和羌人联合起来,在西方包围了汉族。汉武帝于公元前122年迫降该地区的匈奴,置四郡移汉人实边,把这个包围圈汀出了一个缺口,即所谓“隔绝羌胡”。这条走廊也给汉代开辟西域铺下通道。后来汉代又利用这条通道,联合天山以南盆地里的被匈奴欺压掠夺的农业小国和被匈奴放逐到中亚的乌孙,形成了对匈奴的反包围,并且击败匈奴。
从蒙古高原经天山北路直到中亚细亚是一片大草原,这对游牧民族来说是可以驰骋无阻的广场。游骑飘忽,有来有去。牧场的争持,你占我走,你走我占,所以这个地区的民族是时聚时散的。哪个部落强大了就统治其他部落,而且以其名称这广大草原上的牧民。所以在史书上所见的是一连串在北方草原上兴起的族名:匈奴之后有鲜卑、柔然、突厥、铁勒、回鹘等等。他们有时占领整个大草原,有时只占其中的一部分,最后是蒙古人,其势力直达西亚。
曾在这片草原上崛起的民族,许多还有其后裔留在这个地区,但又多和其他民族结合,其杂其混、其分其合,构成很复杂的历史过程,我们在此毋庸细述。大体上说,新疆现有民族中有五个少数民族所说的语言属于突厥语族。
他们是维吾尔、哈萨克、乌孜别克、塔塔尔、柯尔克孜。他化都是早期就在这片人草原上活动过的民族的后裔。
六、中原地区民族大混杂、大融合
汉族形成之后就成为了一个具有凝聚力的核心,开始向四周围的各族辐射,把他们吸收成汉族的一部分。紧接汉魏在西晋末年黄河流域及巴蜀盆地出现了“十六国”,实际上有二十多个地方政权,大多是非汉民族建立的。在这大约一个半世纪(304~439年)里正是这个地区民族大杂居、大融合的一个比较明显的时期,是汉族从多元形成一体的一幕台前的表演,而这场表演的准备时期早在汉代开始,匈奴人的“归附”即是其中的一幕。
在这些地方政权中,匈奴人建立的有三个,氐人建立的有四个,羯人建立的有一个,鲜卑人建立的有七个,羌人建立的有一个,汉人建立的有三个。它们所占的地区遍及个陕西、山西、河北、河南、甘肃、宁夏及四川、山东、江苏、安徽、辽宁、青海、内蒙古等省区的一部分。实际上是中原地区的全部都曾波及。
北方及西方非汉民族在上述地区建立地方政权表明有大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