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虚无主义
作者:佚名; 更新时间:2014-12-10
1.什么是虚无主义?在何种程度上可以说,虚无主义是一种特殊的德国现象?我无法回答这些问题;我只能试着把它们搞得确切*[2]一点。因为我就要探讨的这个现象过于复杂,而以往的考察又是如此之少,在我可以支配的不长的时间中是无法给予充足描述的。我所能做的只是勾勒轮廓而已。
2.现在听见“德国虚无主义”这个提法,我们中的大多数人自然立刻就想到了。并且,我认为理所当然的是,并非年轻的虚无主义所反对的一切都是不可反对的;并非他们鄙视的所有作者、论者都是必须尊敬的。我们要留神那种并不受审慎节制的固执。我们也别忘了学者的最高责任,求真或者公正,是不理会什么界限的。现在让我们立刻在虚无主义者自己的视角考察一下我所说的虚无主义这种现象。他们会说,“虚无主义”只是个口号,用它的是那些不理解新生事物的人,是那些只看到了自己珍视的理想被拒斥、自己的精神财富遭毁灭的人,是那些仅凭起始的言行判断新生事物的人,而那些言行必然是夸张的,远非什么恰切的表达。考虑到密涅瓦的猫头鹰黄昏时分才起飞,一个有理性的人怎么能够期望一开始就对新时代的理想作出恰切的表达呢?[难道不能谈谈]纳粹?[谈谈]希特勒?关于他,谈得越少越好。他很快就会被忘却[7]。他无非是微不足道的“历史”工具:新时代、新精神的助产士;助产士通常丝毫不理解他所接生的婴孩的天赋;他甚至可以不是个合格的妇科专家。新现实存在于创生之中;它正在改造全世界;同时存在着的是:无,然而---却是一种具有蕃息潜力的无(a fertile nothing)。纳粹有形无质,犹如浮云;目前,浮云遮蔽天空,预示风暴将临,但同时它也是甘霖之兆,将为久旱的土地带来新的生机;(这里我简直是在引用[其他人的话])不要丧失希望;你们看来是世界终结的,不过是那个始于1517年左右的时代的终结。----老实说,对于那些人,那些期望从“历史”与未来本身*得到所有问题答案的人;那些把对现在、过去或将来的分析误当作哲学的人;那些信奉朝着一个自身就是进步的因而无法界定的目标进步的人;那些并不受已被了解的、稳定的标准(这个标准稳定不变,被了解而非仅仅被信封)引导的人:我不知道这些人如何才能抵御塞壬歌声的诱惑。换言之,对虚无主义缺乏抵抗,其最终缘故似乎是对理性与科学的贬低与轻视(理性要么是唯一的、不变的,要么不存在)。因为如果理性是可变的,那么它就依赖于那些引起它变化的力量;那它就是感情的奴仆;一旦人否认理性的统治,就很难在高贵的与低下的感情之间作出并不武断随意的分别。一个可以夸耀自己终生与一切虚无主义的超人之父打着密切交道的德国人已经告诉我们(与一切有灵感的作者一样,他的说法是可靠的),一切虚无主义的创始人承认:“尽管鄙视理性与科学这人类最高的力量吧,我已经完全抓住了你。”[xii]
7.我已经把在德国生活期间所闻、所见、所阅者压缩为上述的片断评论,因为我必须传递的是,一个非理性主义运动以及通常对它的非理性反应的印象,而非一个讲究推理的论证。无论如何,现在我可以试着给虚无主义下个定义。我这么做是有点惶恐的。这倒不是因为我要给出的定义不符合正常定义的要求(因为我知道不符合要求这种错误更容易得到原谅);也不是因为这定义有什么新奇,恰恰是由于相反的理由。[xiii]在你们大多数人看来,它是一种老生常谈,而且由若干老生常谈构成。我能用来佐证自己的唯一东西是:我曾理所当然地期待在劳西宁先生(Mr.Rauschning)的名作中找到虚无主义的定义。只是由于未能在此书中找到这样一个定义,我才有勇气陷入你们认为的浅薄之中,哪怕是一种必要的浅薄。
我要说:虚无主义是对文明本身的拒斥。因而一位虚无主义者便是知晓文明原则的人,哪怕只是以一种肤浅的方式。一个单纯的未开化者、野蛮人,并不是虚无主义者。这便是被恺撒击败的条顿人首领阿里奥维斯图斯(Ariovistus)与希特勒(换个角度看,他有着彻底的野蛮人的共同特征---傲慢与残忍)的区别。一位打扰了阿基米德画圆演算的罗马士兵不是个虚无主义者,而仅仅是个士兵。我说的是文明(civilisation),而不是:文化(culture)。因为我注意到许多虚无主义者都是文化的爱好者,并以之与文明区分、对立。除此之外,文化这个说法并未规定要教化养成(cultivated)些什么(鲜血、大地[8]还是心灵),而文明这个字眼立刻表明了这样一种过程:将人变成公民(citizen)而非奴隶;变成城邦的而非乡村的居民;变成热爱和平而非战争的人;变成彬彬有礼而非粗野凶暴的人。一个部落联盟也可以拥有一种文化,可以生产、享乐、赞咏、歌唱,也可以精心修饰他们的衣服、武器与诗艺,也可以有舞蹈、童话以及诸如此类的东西;但它无法被文明化。[xiv]西方人已经丧失了相当多的一度拥有的对自己文明化的自豪(这是一种沉静的、逐渐养成的自豪),我猜测,是否这个事实最终导致了现在无力抵御虚无主义。


我要讲得再确切些。我们把文明理解为有意识的人性文化(the conscious culture of humanity),-----人性就是那把人造就为人的-----也就是说,理解为有意识的理性文化。人类理性首先有两种能动方式:调节人的行为,并且试着理解人所能理解的随便什么东西;也就是实践理性与理论理性。因此文明的支柱就是道德与科学,并且这两者是统一的。无道德的科学会沦为犬儒主义,这样也就摧毁了科学努力自身的根基;无科学的道德则沦为迷信,从而往往成为狂热的野蛮。科学是理解宇宙与人的尝试;因此它和哲学是一回事,它倒未必与现代*科学是一回事。我们把道德理解为正当、高尚行为的规则,就象一个有理性的人所理解的那样;就其本性而言这些规则适用于任何人,虽然我们承认这样一种可能性:并非所有都有同等的趋向正当、高尚行为的自然资质。甚至最极端的怀疑派也不禁会鄙视、或至少是宽恕这样那样的行为或这样那样的人;全面地分析一下这种鄙视或宽恕行为中所隐含的东西,就会引出我粗粗讲过的、众所周知的道德观。我可以这样来说明正当高尚的行为:它既非受苦,也不是从受苦中产生愉悦;[xv]对于我们当前的目标来说,这样的说明足够了。要么就换一种说法,正当高尚行为更多地不是与人的自然目的相关,而是与实现该目的的手段相关:目的将手段神圣化这种观点,乃是对非道德主义(immoralism)尚属全面的表达。
我有意把“艺术”置于文明的定义之外。虚无主义最有名的斗士希特勒也是个著名的艺术爱好者,甚至他本人就是个艺术家。但我从未听说他追寻真理或是把德性的种子撒入他臣民的灵魂。我观察到,文明的奠基者们教给我们科学与道德之所是,却从不了解大约最近180年以来的艺术这个术语;他们也不了解具有同样晚近起源的“美学”这个术语和美学学科-----这个观察加强了我对“艺术”的偏见。这并未否认,毋宁说是断定了科学道德这一方与诗艺以及其它模仿艺术这另一方的密切关系。但如果不把科学与道德看成那文明之柱[xvi],那种密切关系势必会被误解,势必会损害科学道德以及诗艺。
我提出的[文明]定义有另外一层意蕴,或者说另外一种便利,我必须讲清楚。[xvii]起初我尝试性地把虚无主义界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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