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记忆的重塑:清代山东的驱蝗神信仰
作者:佚名; 更新时间:2014-12-10

【内容提要】驱蝗神是传统社会重要的民间俗信之一,清代山东重要的驱蝗神有刘猛将军、八蜡神、金姑娘娘、沂山庙神、东平王神等。雍正二年之后,儒家化、官方化的刘猛将军刘承忠说逐渐推向民间,民间信仰文化受官方正统文化影响发生变异,刘猛将军诸说有统一趋势及民间对驱蝗神区分模糊化,民间记忆被重新塑造。晚清以后,驱蝗神信仰衰落,中国以地方社会失序走上艰难的现代化历程。

【摘 要 题】中国宗教史专题

【关 键 词】民间记忆/民间信仰/驱蝗神/山东
 

【 正 文】

  民间信仰是传统社会秩序的重要支撑力量,是民间宗教行为,“宗教明显是社会性的,宗教表现是表达集体实在的集体表现;仪式是在集合群体之中产生的行为方式,它们必定要激发、维持或重塑群体中的某些心理状态”[1](P11)。民间信仰可以说有自己的记忆渠道,民间社会对于传统的记忆与习惯密切相关,仪式与行为延续着民间信仰在传统社会的生命力。
  驱蝗神信仰是传统社会重要的民间信仰之一,清代山东的驱蝗神主要有刘猛将军、八蜡、金姑娘娘、沂山庙神、东平王等几种,而以刘猛将军、八蜡影响范围较大。研究驱蝗神信仰的文章不多[2],关于该信仰在清代山东的状况的研究更是阙如。笔者即尝试在有限的资料下,对清代山东的驱蝗神信仰状况、命运及其社会背景试做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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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猛将军是载在祀典的驱蝗正神,是国家崇信的禳除自然灾害神灵的重要代表,其在江浙、河北、山东等地区为不少民众所崇信,而在这些地区之外,信仰者相对较少。今人一般认为刘猛将军信仰源于江淮,尤以江浙地区为盛[2]。然而就蝗灾的分布区域而言,江浙一带并非蝗虫的主要活动区域,但是刘猛将军信仰推向全国是由于直隶总督李维钧之请[3],清姚福钧《铸鼎余闻》卷三记载:“刘猛将军即宋将刘锜,旧祀于宋,以北直、山东诸省常有蝗蝻之患,祷于将军,则不为灾。”[4]在该信仰的初始时期,山东似乎已参与其中,那么刘猛将军又是指谁呢?众说纷坛,有刘宰、刘锜、刘承忠等说。
  刘宰,字平国,金坛人,绍熙元年(1190)进士,官至浙东司干官,告归隐居三十年,卒谥文清。以正直为神,驱蝗保穑,而以猛将称之[5]。刘宰说在山东方志记载较为普遍[6],这大约与王士禛和乾隆《山东通志》的影响分不开的。王士禛曾指出:“旧说江以南无蝗蝻,近时始有之。俗祀刘漫堂宰为蝗神,刘为金坛人,有专祠,往祀之,则蝗不为灾。俗呼‘莽将’,殊为不经。按赵枢密蔡作《漫堂集序》,称其学术本伊洛,文艺过汉唐,不知何其矫诬如此。”[7]乾隆《山东通志》盖本王说[8]。刘宰原是“学术本伊洛,文艺过汉唐”的文士,而且“本传不载捕蝗事,且尉江宁时,息巫风,禁妖术,居乡白于有司,毁淫祠八十四所”[9]。刘宰何以身后被奉为“莽将”?今所见资料,皆言“以正直为神”,大约是以其道德人格力量影响后世的。文士与莽将的错位,正是士人正统观念与民间信仰观念的分异。山东方志中所载刘猛将军刘宰说盖本《居易录》,其作者王士禛(1634-1711),字贻上,号渔洋山人,山东新城人,顺治时进士,历任侍读、左都御史、吏部尚书,参与纂修《明史》。他熟谙典章制度,诗文名闻天下,著有《带经堂集》、《渔洋诗话》、《居易录》、《池北偶谈》、《香祖笔记》等[10]。他在山东士人心目中有很高的地位,他是明清时期山东本土产生的极少数具有全国性影响的文化人之一。王士禛关心乡土生活,以优越的正统观审视乡土社会(注:见其所著《居易录》、《池北偶谈》、《香祖笔记》等。),他的观点也极容易为修志士人所接受。
  再一为刘锜说。乾隆《济阳县志》卷五引《怡庵杂录》所载宋景定四年(1263)敕:“……迩年以来,飞蝗犯禁,渐食嘉禾……民不能祛,吏不能捕,赖尔神力,扫荡无余。上感其恩,下怀其惠……刘锜,今特敕封为天曹猛将之神。”[11]刘锜为抗金名将,且于刘猛将军诸说中威名最盛,而且在宋景定年间(1260-1264)得到官方认可,前引姚福钧书及乾隆《济阳县志》所载,刘锜在江南、直隶、山东有一定的信仰空间,他的形象与刘猛将军最为接近,由各方面的记载来看,刘锜应是刘猛将军信仰的最初原型,然而进入清代官方祀典的是刘承忠而非刘锜。
  刘承忠,“吴川人,元末授指挥,弱冠临戎,兵不血刃,盗皆鼠窜,适江淮千里飞蝗遍野,将军挥剑追逐,须臾蝗飞境外。后因鼎革,自沉于河,有司奏请授猛将军之号”(注:参见嘉庆《莒州志》卷四,类似记载并见文登、郯城、武城、无棣、沾化、邹县、博兴、荣城、胶州、高密、临朐等相关县志。)。刘猛将军刘承忠说出现最晚,而在山东方志的记载中却最有势力,“山左之祀刘猛将军久也”,“自明以来庙貌皆少年,《通礼》不误也”[12]。塑像为少年,大概与其“弱冠临戎”相一致的,因此有的方志以此为证驳斥刘宰、刘锜说[13]。由方志记载来看,山东所祀刘猛将军以刘承忠者为最多,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原因与刘承忠载入清代祀典不无关系。从刘承忠的相关事迹来看,他弱冠临戎,江淮缉盗,安定社会秩序,获得猛将军封号无可置疑;挥剑驱蝗,卫护农业生产,又与驱蝗联系起来;鼎革自沉于河,实践了儒家伦理。刘宰不过是一个颇负文名,曾毁淫祠的儒士,刘锜不过一介武夫,本传并未载驱蝗事迹,而且刘锜的光环背后是抗金名将,这正是清统治者所忌讳的。相比而言,刘承忠作为驱蝗神最为完美的了。刘承忠说晚出,其形象经历了刻意再塑造的过程使其更符合儒家正统文化的传统。民间信仰并非以唯美主义是从,而更看重其保护农业生产的实效。民间信仰对于国家正祀之神往往有所接受,亦有所不接受,而在民间又有自己独立发展的形态。刘承忠说到底在多大程度上被政权力量推向民间社会,需要我们进一步发掘资料(注:江南地区祈报赛刘猛将军的活动,俨然与刘承忠说有很大的差异,可参见前引车锡伦、周正良文。此外,刘猛将军还有刘祫、刘锐说、放牛少年说,在山东却看不到相关记载,大概仅传播于江淮地区,并未被山东民众所接受。)。
  上述诸说中,除刘承忠说之外,皆起源于江南,由宋理宗景定年间敕可以看出,刘猛将军最早发源于南方,亦见民间对于抗金的记忆。北方的刘猛将军信仰,文献记载不早于明,如前引姚福钧书及道光《胶州志》所载,自明始,山东已有刘猛将军信仰,这种信仰并未在山东地区流传开来。
  刘猛将军信仰由民间到列入国家祀典之前,已存在于江南、华北民间社会中,如没有以下条件,也许刘猛将军信仰仍是区域性的、且不为官方所认可的“淫祀”,而历史的机遇来了,康熙乙亥年(1695),沧州、静海、青县等处飞蝗蔽天,当时身为直隶守道的李维钧一面加紧捕治,一面诚心向刘猛将军祈祷,蝗遂未成灾。李维钧祈祷于被视为淫祀的刘猛将军,难道他不怕授于其政敌以把柄吗?最终他成为刘猛将军信仰的有力推动者[14]。正是由于李维钧的活动,才使得刘猛将军信仰最终突破民间崇信走上官方祀典。
  李维钧(?-1727),浙江嘉兴人,康熙三十五年(1696)由贡生选授江西都昌知县后历任莒州知州、刑部员外郎、直隶守道,雍正元年(1723),擢升为直隶巡抚,特命为总督,加兵部尚书衔。他与年羹尧交游往来,并助其隐匿财产,他的政治生命也因此而终[15]。无论李维钧怎样成为雍正时期政治斗争的牺牲品,但正是因李维钧之奏才使刘猛将军由区域性信仰而推向全国。
  雍正二年(1724),雍正帝敕谕江南、山东、河南、山西各建立刘猛将军庙,并于畅春园择地建庙[3]。此敕谕影响深远,就山东而言,方志中所记载的刘猛将军庙多是该敕谕发布后所建,无论此前有庙与否,此时多于府州县城建立专祠。刘猛将军列入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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