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关键词:桃之夭夭 批判 世俗 传统文化
论文摘要:王安忆长篇小说桃之夭夭》不止是一部女性主义小说,它在讴歌中国平凡女性美好的心地、坚韧的生命力的同时,更把批判的矛头指向已经在中国世俗社会根深蒂固的诸如禁欲、中庸、虚伪、男尊女卑等传统文化思想里的病毒。
当下,文学从宏大叙事转向日常叙事,从民族国家话语转向个人话语,信捷职称论文写作发表网,这是文学走出作为政治工具的羁绊,关注世俗人生的一个进步,但同时也出现了走向琐碎与庸常的病症,没有了诗性的追求,没有了深层的关怀,文学成了当下生活的“就是这样,只能这样,就这样吧”的灰色咏叹调。读了这样的作品,顶多是一声叹息,不再有沉思、震撼、感动、愤怒。但也有一些作品,能咀嚼出不少东西,令人回味。王安忆发表于2003年的《桃之夭夭》就是这样的作品,其塑造的女主人公郁晓秋这个人物实在是意味深长的,她似乎是个乐天知命的红尘隐者,又似乎是个听天由命的平庸生命,作者一如既往的从容淡定的笔墨似乎只在吟唱“悠悠岁月,万家灯火,平常一段歌”。然而,错了!细看来,沉静的叙述里涌动着感情的激流,郁晓秋是卑污世俗里一树灼灼的纯真桃花,作品不动声色中有着对卑污世俗的愤怒控诉,有着对郁晓秋纯真品格的热情讴歌.
《桃之夭夭》无疑可作为一部女性主义小说来解读,小说结尾处主人公郁晓秋得知自己产下一个女婴后,“她骤然间难过起来。从小到大许多难和窘,包括生育的疼痛,就在这一刹那袭来。”这是由自己的女性命运想到女儿命运的难过。但它批判的不只是男性中心主义,它的批判矛头指向的是已经内化为民族的集体无意识的思想文化习惯。郁晓秋从一个天真活泼的小女孩到纯朴善良的少女,在生活中却屡屡遭受伤害,我们却找不到具体的元凶,她的母亲、兄、姐、玩伴、同学、师长、同事和邻里,似乎谁都伤害了她,但谁都称不上坏人,那么,究竟是谁的过错?只能是溶在了人们血液里的根深蒂固的传统文化思想里的种种病毒,比如禁欲、中庸、虚伪、男尊女卑等等。王富仁先生在其文章《<呐喊><彷徨>中的封建思想舆论界人物形象的塑造》①里说:思想的统治不同于政治、经济的统治,后者可以以政权控制、刀枪维护,以少数制多数不但是可能的,而且是常有的。思想统治则不然,政权可以制其言而不可改其思,刀枪可以御其行而不可御其心。它必须有更广泛的社会群众予以实际的维护。一旦大众接受了某种思想,他们就成为其盲目维护者,他们在这种维护中得不到实际的利益,只是被传统习惯推动着,他们的力量来源于其数量的巨大。“社会上多数古人模模糊糊传下来的道理,实在无理可讲;能用历史和数目的力量,挤死不合意的人。”(鲁迅《坟·我之节烈观》)他们就是一个“无主名无意识的杀人团”。包围和伤害郁晓秋的就是人们心里的这些“无理可讲”的“古人模模糊糊传下来的道理”。
郁晓秋第一个不是其过错的过错就是她是一个私生女,自小就被母亲、兄、姐疏远,甚至家里的保姆也对她很粗暴,因为“她能够容忍这家先生的出轨,一直对他抱有同情,对女人就不同了。她认为女人不规矩已经犯了大忌,却还要光天化日之下,生下来历不明的孽种。”然后,她较早的发育,甚至她的美丽,都成了她的过错。她十岁多一点,“换上黑色、紧身的体操服,竟已经有了曲线。”所以她跳绳、跳皮筋时,她母亲看见她“就是照脸一记,骂了声:骚货!”让她懵了头脑。母亲已是如此,他人呢,则把她的早熟和她的出身及品性都联系起来了。然而,在逆境中,这孩子却美丽而快乐地成长,“有人走过后弄,一群玩耍的孩子中间,一眼就看见她。走过去,回过头,还是看见她……她不经意的笑一笑,你却觉得她快乐无比。”她慢慢长大,被人称为“S”“猫眼”“工场问西施”,并且就据此被人认为“不是什么好人”。她在浑然无觉中,既成了压抑的人们想象性发泄色欲的目标,又承担了淫荡的罪责,这一方面是男权社会“女人祸水”的又一翻版,另一方面,更有深层的文化和时代的背景,中国文化一向主张中庸,不偏不倚,文雅人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俗人说“枪打出头鸟”“出头的椽子先烂”,总之是要大家一律齐平。好孩子的标准,也正如鲁迅先生在《从孩子的照相说起》里批评的是要温文尔雅,不大言笑,不大动弹,不能有生气。而时代昵,正是“革命的政治已经由于畸形的发展而演变成新的专制体系,这是一种严酷的异化。这种专制体系是对个体生命内涵的全面封锁。”②而郁晓秋,她既有不合规范的出身,又美丽出众,更有一种青春的生气,“她走路有一种挺胸收腹的姿态,后臀微微翘起,脚尖着力,步态轻盈。”自然就成了令人侧目的异类,连她的母亲也“不喜欢她的伶牙俐齿,不喜欢她的活泼……”相反,她的兄、姐冷峻沉静的性格切合了文化的、时代的规范,所以连他们的母亲也对他们怀着敬畏。而事实上,郁晓秋同样是禁欲时代的产物,在性方面,是稀有的单纯真率,让乡下的农妇也感叹“大地方人真是知晓人事晚”,这与包围她的世俗舆论形成强烈的反差。世俗观念以舆论来约束人,“语言是它的唯一进攻手段,‘众口铄金’,片言杀人”@“人们暧昧地说:小姑娘怎么会有这样的气色?”“夜间游行,几个女生忽然对郁晓秋说,你晚上穿的和白天穿的不一样!这一突然的指出似是没头没脑,但女生们的神情却很可玩味,怀着一股故意的嫌恶,有心要揭露和刺伤什么的。”“说这种眼睛他熟悉得很,一看就知道是什么样的女人。什么样的?他不说,神秘地啖啖眼,留下悬念。”总之,就是郁晓秋是淫荡的。她的气色、衣服、眼睛都是她淫荡的证明。至于这证明多么的不充分,无道理,人们是不去理会的。一个有着禁欲传统的民族的人们在禁欲的年代里以不洁的罪名伤害一个一直到二十三四才和自己唯一的恋人有肉体接触的女人,这就是这个故事发人深思的地方。这种禁欲的世俗道德必然带来虚伪这一严重的人性恶果:“她做事有热情,与她相处又没有什么障碍,她不像别的女生那样拘谨,或者说矜持。这是她容易招人非议的原因之一。这些非议里面其实含有羡嫉的成分,因大多数少年人都比较害羞,又多是受市井偏见影响,心里褊狭,行为不免是造作的,做不到她这样率真。他们大多不能按自己心里真正想的那么表现。男生,明明受了她吸引,却要做得像鄙夷她;女生呢,或是想做她那样做不成,就改成不屑于为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