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問的入與出:錢賓四先生與理學(下)(4)
作者:佚名; 更新时间:2014-12-11
還是此太虛之體。二則氣是部分的,虛則是全體。凡屬變化,均指相對的、部分的而言。全體則是唯一的、絕對的,故無可變化。但如此一說,宇宙變成雙重了。變者是氣,是形, 形亦是部分的、相對的。若惟一絕對,則無形可言,故稱之曰「太虛」。不變者是太虛,是體。於是分主客,分體用,使人總要偏重到主與體的一面去。他們總像要教人先認識一本體,再回頭來發揮大用。但此本體卻實在渺茫,極難湊泊。但卻不能說天地間只有用而無體。此是人類語言自有限制,須待學者之善自體會。[59]

朱子論宇宙萬物本體,必兼言「理」、「氣」。然朱子言理氣,乃謂其一體渾成而可兩分言之,非謂是兩體對立而合一言之也。此層最當明辨,而後可以無失朱子立言之宗旨。[60]

從變化與不變、相對與絕對、部份與整體、一元與二元等觀念分析張載及朱子的思想。觀念雖然並非全新,然而使用邏輯上的二分法直指本體,以解析其哲學上的基本性質,其論說與行文的方式與古人實大不相同。除此之外,錢先生著作的體裁、章節的分合、敘事論事的次序與分類的方式所受現代學術系統化、分析化與邏輯化學風的影響,也處處可見。[61]

錢先生詮釋理學時所受西方的影響雖有如上述,然而這些說法在錢先生對理學的詮釋體系中,並不佔主要地位。錢先生對理學的認識,出自生命的親切體驗;他對理學的研究,信捷职称论文写作发表网,則以欲知其人必論其世,且必究其思想之淵源與發展的史學研究為中心。錢先生所理解的理學,門庭極廣,意趣多方,不能以任何一種單一的線索或系統化的哲學體系來理解。中國古人並不喜作嚴格意義的系統思維,錢先生也並不企圖為古人重建哲學系統。當他用現代學術語言詮解理學時,通常是將他自己長期浸潤在古文與歷史世界中之所得,「翻譯」給現代中國人聽。此種翻譯,乃所謂假妄說真,往往並不代表錢先生對於理學的終極見解。錢先生的著作,絕大多數時候仍使用古文或變自古文的語體文,從各種不同的角度與線索,來闡釋古人的思想。對於錢先生而言,只有無可化約的古文世界與歷史世界,才能代表古人思想行為的真正情貌;至於如何深入這一古典世界,除了用身心性命長期浸潤於其中之外,別無他法。[62]至於前述「無極而太極」及「理與氣」的新釋,以及運用西方觀念與方法重新解析傳統思想,對於錢先生有關理學的理解,當然會造成一定的影響。然而這些影響較之於錢先生所重視的古文與歷史世界,實退居次要地位。

錢先生治理學既然有如上述,他對於一切從西方的學術觀點與觀念世界出發,重新理解乃至支解古人思想的作法,非常不能接受:

又所謂分門別類之專家學,是否當盡棄五千年來民族傳統之一切學問於不顧?如有人謂,非先通康德,即無以知朱子。但朱子之為學途徑與其主要理想,又何嘗從先知康德來。必先西方,乃有中國,全盤西化已成時代之風氣,其他則尚何言。[63]

近代中國人必崇西化,特據西方哲學,求為中國古人創立一套哲學,而又必據西方哲學作批評,使中國哲學乃一無是處,終亦不成為哲學。斯誠不具體不落實,亦西方哲學架空乘虛之一端矣。[64]

他一向認為作學問必須先能深入,再談跳出。學者若不能親切體會古人的言語思想,而援引西方觀點從外部來窺測,其效果不僅有限,且容易犯根本性的錯誤。錢先生教人治理學,終究以不斷深入古人的精神與歷史世界為本:

《學案》與《提綱》,皆於朱子之學術、思想分途敘述。其思想方面,雖片言隻辭,皆出朱子所躬行實踐,親體默證。讀者當反求諸己,心領神會,得一善而拳拳服膺,可以終身享受。此乃理學之所以為可貴處。至於學術方面,則不論經學、史學、文學及其他諸端,在朱子亦自有此成就而止,學者當不以其所成就而自限。只求得此?範,明此途轍,鳶之飛,魚之躍,海闊天空,將一任學者之自極其所至。[65]

然而真能深入,自然能出。從此「海闊天空,將一任學者之自極其所至,」又豈是前人所能限制。



四、結論

理學之於錢先生,從作為人生的教訓與昭示人生的理想境界始,亦以回歸做人與為學合一的學問終。在這個意義上,我們只看到錢先生的學問循著這條線索一路深入,並不求出。錢先生早年由文學、理學、經學、子學而史學,學問的規模逐漸擴大,然而就錢先生而言,他「一生讀書只是隨性所好,以及漸漸演進到為解答在當時外面一般時代的疑問,從沒有刻意要研究某一類近代人所謂的專門學問如史學文學等。這是我一生學習的大綱,亦是我私人一己的意見。」[66]從吾所好,為己之學,這是儒學與理學的大綱領。然而在這個「隨性所好」的過程當中,錢先生學問的深度與廣度,卻達到古今罕有其匹的境地。錢先生說:

故言學術,中國必先言一共通之大道,而西方人則必先分為各項專門之學,如宗教、科學、哲學,各可分別獨立存在。以中國人觀念言,則茍無一人群共通之大道,此宗教、科學、哲學之各項,又何由成立而發展。故凡中國之學,必當先求學為一人,即一共通之人。[67]

中國傳統上做學問要講「通」,我不是專研究想要學近代人所謂的一文學專家或史學專家。亦可說,我只求學在大群中做一「人」,如中國傳統之儒學子學,至於其他如文學史學亦都得相通。[68]

中國傳統學術從講求為人的共通道理、學習「在大群中做一『人』」出發,而後發展出分門別類的各項學問。換言之,學做人才是一切學問與道理的根本,離此源頭活水則無所謂儒學與理學。錢先生這種態度,固然深受理學家的影響,其終極所嚮則在孔子:

我平生自幼至老,只是就性之所近為學。自問我一生內心只是尊崇孔子,但亦只從《論語》所言學做人之道,[69]

錢先生從這個觀點闡釋孔子、儒學、以及他自己一生的追求。中國文化源泉混混,必須上溯先秦;儒學源遠流長,必須歸本孔子。理學也只是這其中的一部份,然而就為人與為學合一而言,是其核心的部份。

吃緊為人,一切從做人出發,這本來是理學的真精神。錢先生之於理學,從開始便重實踐與體驗。理學的道理,是錢先生的真生命而不僅是研究的對象;理學家的詩文,則是他日常相伴,造次不離的精神資糧。讀書、著述、賞花、奕棋,理學的道理無所不在;發憤忘食,樂以忘憂,希聖與希賢為其終生之志。錢先生行、止、坐、臥早已入定境;作、起、遊、息,處處皆得活水源頭。他充實而有光輝的一生,就是理學最好的示範。

因為時代的不同,錢先生一生的學術工作,畢竟與理學家大為相異。面對中西文化的交會與衝突,錢先生一生致力於發明中國歷史與文化的真相與意義,以為民族文化保留其可大可久的生命。宋人闢佛而爭道統,錢先生則轉而以整個歷史文化的傳承為道統。宋人一心要完成代表最高道理的宇宙與心性論的體系,錢先生則用學術思想史的眼光重新說明理學的各個層面,並進而分析其得失。這都是錢先生不囿於理學傳統的地方。

錢先生之於理學,既能深入,又能從史學、儒學大傳統、西學等多種角度跳出反思。他贊成學者使用現代觀念去研究與闡明理學,然而他懷疑全面使用西方的觀念架構去詮釋古人的有效性。至於有關宇宙論、形上學、認識論、倫理學等問題,錢先生都將其融入其學術思想史的研究中,並不抽象分析其內容。這不僅是因為錢先生的學術基本上是儒學、史學而非經學、子學或科哲學,更重要的是,錢先生認為中國學術從明末之後,本來便應走向一個新的道路。由理學而史學,本是從陽明學到浙東史學的發展。上接此傳統,下承時代的挑戰,錢先生之學所重在於認識歷史文化的傳統,而非抽象的宇宙人生之根本義理。然而他並非不講義理,只是繼承浙東之學的「不離事而言理」,刻就具體的歷史文化中發掘事理與意義,因此而可以對學者有極深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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