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严武“睚眦”考辨(3)
作者:佚名; 更新时间:2014-12-11
旧《唐书》杜甫传均耿耿于严武去江村访草堂时,杜甫“有时不冠”或者“时或不巾”,斥为“傲诞”。王嗣shì@⑦回护杜甫,在《有客》一诗“有客过茅宇,呼儿正葛巾”下予以反驳:“余谓情亲之人,当在病中,犹正巾以接之,安有不冠见严中丞之理?”(《杜臆》)其实即使杜甫真的有一二次“不冠”或“不巾”见严武,也不能说明他“傲诞”,而只能反映出官史修撰者有强烈的礼制意识罢了。
    三
  杜甫与严武的“睚眦”,在他的一些作品里也能找到蛛丝马迹。
  先看他的居幕诗。现存杜诗中,可以根据诗的意思明显看出是居幕期间所作并且内容跟居幕有直接关系的作品有如下十余首:《扬旗》、《立秋雨院中有作》、《奉和严郑公军城早秋》、《院中晚晴怀西郭茅舍》、《到村》、《村雨》、《宿府》、《遣闷奉呈严公二十韵》、《严郑公阶下新松,得沾字》、《严郑公宅同咏竹,得香字》、《晚秋陪严郑公摩诃池泛舟,得溪字》、《陪郑公秋晚北池临眺》、《奉观严郑公厅事岷山沱江画图十韵,得忘字》、《初冬》、《至后》等。从写作时间上说,这些作品始于广德元年(763)六月,止于同年冬天。除了几首应酬之作外,这些作品透露了如下一些信息:入幕之初,杜甫是有兴趣、有决心的,但是没过多久,他就冲撞了严武,跟同僚相处也不愉快,感到了幕府生活的拘束,于是怀念起了江村草堂自由自在的田园生活,对参幕完全灰心,多次辞幕,终获如愿。杜甫入幕的原因除了严武的邀请之外,还有为朝廷靖边,为自家生活两点。《扬旗》一诗充分反映了杜甫入幕的兴奋心情,诗的后半有如下几句:“三州陷犬戎,但见西岭青。公来练猛士,欲夺天边城。……吾徒且加餐,休适蛮与荆。”可见这时候杜甫是决心效力戎幕的。为自家生活入幕,这是杜甫在对居幕失望之后说出来的:“稻粱须就列”(《到村》)。为报严武的知遇之恩而入幕这一点,杜甫曾说过几次,例如:“暂酬知己分,信捷职称论文写作发表网,还入故林栖”(《到村》),“束缚酬知己,蹉跎效小忠”(《遣闷奉呈严公二十韵》)。杜甫对幕府生活失望,大约始于初秋时分。“浣花溪里花饶笑,肯信吾兼吏隐名?”(《院中晚晴怀西郭茅舍》)“老去参戎幕,归来散马蹄”(《到村》),“已忍伶俜十年事,强移栖息一枝安”(《宿府》),“青袍白马有何意?金谷铜驼非故乡”(《至后》),自秋至冬,杜甫就一直在这种失望与惆怅中参与幕府,做他的节度参谋,直到次年正月初三日严武准了他的请辞。
  居幕期间的诗作中,有两首值得特别注意:一首是《立秋雨院中有作》,一首是《遣闷奉呈严公二十韵》。《立秋》全诗:“山云行绝塞,大火复西流。飞雨动华屋,萧萧梁栋秋。穷途愧知己,暮齿借前筹。已费清晨谒,那成长者谋?解衣开北户,高枕对南楼。树湿风凉进,江喧水气浮。礼宽心有适,节爽病微瘳。主将归调鼎,吾还访旧丘。”这是一首记叙性的诗,前四句交代时间(七月)、处所(“华屋”)兼写景(山云、飞雨),五、六、七、八句表达自己愧疚之意,“借前筹”指自己为节度参谋,“长者谋”指为严武出谋画策,“清晨谒”当指严武清早看望过杜甫。九至十二句写自己病中休养情景。十三、十四两句当指严武的宽解和节候(立秋)使自己感到身心为之一爽。末二句当指严武回去处理军务,而自己获准回家一趟。整首诗脉络清楚,每句的意思也不深奥,只是我们不了解其来龙去脉,杜甫为什么要表示愧疚?严武为什么要清晨看望杜甫?“礼宽”具体指什么?一概不清楚,因而整首诗的意思反而有些不知所言。李子德云:“高人入幕落落难堪,触事写之,自有其致。”(杨伦《杜诗镜铨》引)“触事”触的到底是什么事呢?我们不妨假定:这事就是因杜甫酒后失礼引起的那场“睚眦”。杜甫愧疚,说明他自知失礼,并且内心感到了不安。严武前往宽慰,说明严氏在“睚眦”事发时亦有激烈表现,例如怒至欲杀。《遣闷》一诗不妨看作杜甫向严武提交的辞呈。“白水渔竿客,清秋鹤发翁。胡为来幕下?只合在舟中。”一上来就声明自己是江湖老翁,不该入幕任职。接着,摆出了种种理由。幕府中纪律礼制太严格,“黄卷真如律,青袍也自公”;身体有病,“老妻忧坐痹,幼女问头风”;年老体衰又与同僚意见不侔,“平地专欹倒,分曹失异同”等等。然后说自己当初答应入幕,是出于与严氏的友情,“礼甘衰力就,义忝上官通”;说自己想念草堂景物,希望能回去修葺荒芜了的家园,又叹自己在幕中的拘束之苦,等等。最后二句“会希全物色,时放倚梧桐”,简直就是哀求。张@⑧谓:“物色,物之本色,谓得全其闲旷之本色也。”(杨伦《杜诗镜铨》引)但是我认为,这“物色”恐怕不只是指“闲旷之本色”,也指性命。因为“倚梧桐”显系化用自《庄子•德充符》“倚树而吟,据槁梧而瞑”。众所周知,庄子是讲“保命”“尽天年”的。说得明白一点,杜甫是担心往后再有所触犯而遭不测。


  辞呈是在“睚眦”事件后,经过一段回草堂暂住的思考提出的。写作《到村》时大概已经打定主意要辞幕了,但是立即提出显然不合适,于是他就在心里作了一个计划:“暂酬知己分,还入故林栖。”杜甫的辞职报告自然没有立即获得批准,因此,他在节度使府中过了一段苦闷无聊的日子。终于明白自己入幕府的初衷完全幻灭,“干戈未偃息,出处遂何心!”(《初冬》)“青袍白马有何意?金谷铜驼非故乡。……愁极本凭诗遣兴,诗成吟咏转凄凉。”(《至后》)
  《莫相疑行》和《赤霄行》二诗一般认为是杜甫辞幕回草堂后的追叹之作。两首诗明显地是在为同一件事愤愤不平的心情下一气作成的。《莫相疑行》由目前的年老体衰忆起当年文采飞扬的情景,在本该作今昔之叹的地方,他却转向对同僚的不满和告诫:“晚将末契托年少,当面输心背面笑。寄谢悠悠世上儿,不争好恶莫相疑。”作完《莫相疑行》,杜甫大约消掉了对浇薄后辈的愤激之气,冷静一些之后,又反思自己的态度,既为自己大志被人误解感到失望,又对自己前此的激烈情绪作了检讨,作了自我安慰:“老翁慎莫怪少年,葛亮《贵和》书有篇。丈夫垂名动万年,记忆细故非高贤。”如果说前一首重点在责人,那么后一首的重点则是慰己。责了人又慰了己,这件让他愤慨了许久的事情,就算在杜甫内心作了个了断。论者多认为这两首诗是因同僚少年轻簿侮慢而起,就诗论诗,这当然是对的,但是从诗后透泄出的深切愤激情绪看,事情似乎并非如此简单。也许我们可以稍作引申:诗中也隐含了对严武的不满。对少年同僚的侮慢,很可能根源于主将(节度使)的态度,严武真正尊敬的长者,当不致于受同僚们的侮慢;既然辞归,少年同僚的不敬,实在用不着那样大动肝火;杨伦说少年同僚的态度是因为严武对杜甫“相待特优”(《杜诗镜铨》“莫相疑行”下),也有讲不通的地方,首先“检校工部员外部,赐绯鱼袋”既非实职,品位也并不高,只是从六品上,按照“官至五品,皆升士流”(《新唐书•李义府传》)的说法,杜甫此职,未入“士流”,似乎不值得“见忌”;其次,严武荐举杜甫是在杜入幕之初,此后未见有任何荐拔之事,诗酒唱和、生活上予以关照,少年同僚也未必妒忌;实际上,从严武做成都尹时劝杜甫出仕的诗《寄题杜二锦江野亭》中,不难看出严武本人对杜甫以诗赋自负的不以为然。因为对严武的不满很难明白说出,只好借对同僚少年的不满一表内心幽愤。
  杜甫辞归前后的几首悼亡之作也有助于了解诗人跟严武“睚眦”之后的苦闷心情。这些悼亡诗包括《怀旧》、《哭郑司户、苏少监》、《闻高常侍亡》等,都作于出峡之前。三首诗皆是感情深挚之作,见出杜甫对苏源明、郑虔、高适的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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