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文苑知己 一序空谷足音(2)
作者:佚名; 更新时间:2014-12-11
而直上。语时事则指而可想,论怀抱则旷而且真。”陶渊明诗文虽然盖世,却百年之后方遇知音。萧统此评一出,如空谷足音,即成千年不刊之论。萧统超越常人的文学眼光就在于,他彻底突破了颜延之《陶征士诔》、沈约《宋书•隐逸传》等只赞扬陶渊明人品的囿限,在钟嵘屈列陶诗为“中品”之后,第一次给陶渊明作品这样高度评价。
  “文章不群”,“独超众类”,是萧统对陶渊明作品的总评价。在这之前,由于陶渊明人微言轻,作品内容和风格又与时流迥异,其遭遇非常冷落。颜延之是当时文坛领袖,又是陶渊明生前好友,按理对陶渊明作品应清楚不过了,然而在《陶征士诔》中仅“学非称师,文取指达”一句而已。大约出于“诔”这种文体要求,非要提一下生前治学成就不可。由此可见其作品为时人所不屑。沈约《宋书》把陶渊明作隐君子立传,于陶渊明作品无一涉及。甚至在《谢灵运传》里历数一代著名诗人时,对陶渊明诗文仍未论及。《诗品》是评陶史上的一个重要转折点,钟嵘把陶渊明诗列为中品,对陶渊明以“诗人”称谓,陶渊明总算是个“文联”的重要成员了。这是陶渊明逝世90年后的事了。《诗品》虽然对陶诗赞扬的话较多,但分析欠妥,评价也不高。在陶渊明逝世整整一百年后,萧统独具慧眼,笔下波澜,“文章不群”,“独超众类”,“莫之与京”,横波傍流,干云直上,寥寥数语,确立了陶渊明在文学史上的崇高地位。


  “词采精拔,跌宕昭章”(“跌宕”这里是放纵的意思);“抑扬爽朗,莫之与京”主要是对陶渊明作品风格的评价。这个评价是很准确的,抓住了陶渊明作品的主要风格特点。钟嵘《诗品》就记载“世叹其质直”,甚至时人以“田家语”相讥。在“俪采百字之偶,争价一字之奇”文风炽盛的时代,萧统越过钟嵘,热情褒扬陶渊明作品直抒胸臆,任其自然,爽朗精拔,无与伦比,这既需要眼光,又需要勇气和不怀偏见。我们现在看《昭明太子集》他自己的诗文,以及他主持编订的《文选》选文标准,就和陶渊明旨趣有异。他主张“事出于沉思,义归乎翰藻”,也就是说作品要善用典故成辞,善用形容比喻,辞采要精巧华丽,他自己的诗文确也大多如此。就《序》文来说,全文不足800字,却用典近50处。然而,他却有包容不同风格作品的襟怀。
  “语时事则指而可想,论怀抱则旷而且真。”这是萧统对陶渊明作品内容的肯定,萧统认为,陶渊明作品有留心政局、针砭时事的内容,而且这类诗想一想则可知其所指。萧统这些提示,对后人分析《述酒》等哑谜式的诗起了指点迷津的作用。陶渊明并非生来就是一个隐士,他有少年的理想,盛年的壮怀。“少时壮且厉,抚剑独行游。谁言行游近?张掖至幽州。”(《拟古》)张掖和幽州,一西一东,皆为当时北方政权治地。一个希望建功立业拚搏辽远沙场的热血青年形象跃然纸上。“先师遗训,余岂之坠。四十无闻,斯不足畏!脂我名车,策我名骥。千里虽遥,孰敢不至。”(《荣木》)壮心不已,感人至深。陶渊明诗文之所以千百年来获得不同阶层不同思想的人喜爱,关键在“论怀抱则旷而且真”。“真”,是他做人准则,更是他做诗准则。萧统道出了他诗文最高美学境界。
  “横素波而傍流,干青云而直上”是对陶渊明作品断代地位和时代意义十分准确而又崇高的评价。明人王廷干对此理解殊深:“元亮远心旷度,气节不群,力振颓风,直超玄乘。遭时不遇,遂解绶归田。赋诗见志,不烦绳削,而有浑然天成之妙。恢之弥广,按之愈深。信儒者之高品,词林之独步也。梁昭明曰:‘横素波而傍流,干青云而直上。’”(《靖节先生集跋》)清人胡凤丹也有类似的评价:“夫诗中之有靖节,犹文之有昌黎也。文必如昌黎,而后可以起八代之衰;诗亦必如靖节,而后可以式六朝之靡。”(《六朝四家全集序》)魏晋风度,人文觉醒,但清谈析理,玄风炽盛;佛理广播,人们竞尚沙门;堆砌典故,驰骋文辞等唯心主义、虚无主义和形式主义的迷雾,弥漫社会,笼罩文坛。陶渊明诗文出,如萧统所说,似滔滔清流横绝江河,若一束平地而起的清辉直射云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境界,“春蚕收长丝,秋熟靡王税”的理想,“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的心境,“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的幽美,“清晨闻叩门,倒裳往自开”的热情,“惜哉剑术疏,奇功遂不成”的遗恨,随便拈一些,便觉率直清爽,是同时代其他诗人难以企及的。萧统生活在那个时代,又是嗣位太子,身在重重迷雾中,却识庐山真面目。
  需要指出的,萧统拘于汉儒赋必讽劝的认识,认为陶渊明的《闲情赋》“卒无讽谏”,是“白璧微瑕”,并为之惋惜。这种看法是偏颇的。《闲情赋》是陶渊明惟一的爱情文章,被鲁迅称之为“坚实而有趣的作品”(《致增田涉》)。《闲情赋》虽为自我“闲正”之作,但对爱情的殷切希望与热烈追求,具有冲决礼教罗网的意义。同时,我们不能简单地把它看成一般的爱情作品。在这个梦幻的爱情天国里,其十“悲”十“愿”,正是作者探索人生之后理想抱负幻灭的内心巨大痛苦的曲折反映。
    三
  《序》文的第三部分叙述编辑《陶渊明集》的原因及意义。
  《序》文里说:“余爱嗜其文,不能释手,尚想其德,恨不同时。故更加搜求,粗为区目。……并粗点定其传,编之於录。”爱嗜其诗文,崇尚其品德,出自太子笔下,既是编集的根本出发点,也是《陶渊明集》传播的重要原因。


  萧统受业于文坛领袖沈约,又与当时著名文学家文艺理论家刘勰、钟嵘、陆@④、刘孝绰、王筠等交往密切。《南史卷五十三》载:“太子生而聪睿,三岁受《孝经》、《论语》,五岁遍读《五经》,悉通讽诵。……读书数行并下,过目皆忆。”同传描写东宫文学盛况:“(太子)引纳才学之士,赏爱无倦,恒自讨论坟籍。或与学士商榷古今,继以文章著述,率以为常。于时东宫有书几三万卷,名才并集,文学之盛,晋、宋以来,未之有也。”名师教诲,天资聪睿,自小铺就深厚文学功底;结纳一流文士,砥砺切磋,形成他敏锐而又深远的文学眼光。
  萧统论文,主张形式内容并重。在《答湘东王求〈文集〉及〈诗苑英华〉书》里说:“夫文典则累野,丽亦伤浮。能丽而不浮,典而不野,文质彬彬,有君子之致,吾尝欲为之,但恨未逮耳。”他欲以高雅而又深沉的内容,质朴的风格和优美的文辞来矫正时弊。时天下纷争,人心动乱,文章内容空虚,形式浮华。陶渊明与世无争,心气平和,诗文质朴率真,“此翁岂作诗,直写胸中天”(元好问《继愚轩和党承旨雪诗》),文辞“质而实绮,癯而实腴”(苏轼)。陶渊明诗文的确“文质彬彬”,有“君子之致”,正符合萧统的文学理念。为之编集序文,不单出于个人爱好,更有助风教。
  这里还要特别指出的是,萧统不怀信仰偏见,有严谨的治学态度。陶渊明受庄子唯物主义自然观影响,基本上是个唯物主义者。而萧统则是一个有神论者,他和神仙道教有极深的家世渊源关系,又是一个虔诚的佛教信仰者。原来,萧统的父亲梁武帝早年信奉神仙道教,后虽改宗皈依佛门,却仍是三教兼弘。萧统的老师沈约也是一个世代相传的道教徒,至死信奉神仙。萧统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南史•卷五十三》载:“(梁武)帝大弘佛教,亲自讲说。太子亦素信三宝,遍览众经,乃宫内别立‘慧义殿’,专为法集之所,招引名僧,自立三谛法义。”《昭明太子集•令旨解三谛义》就是记载萧统答各寺名僧咨“真谛”、“俗谛”之义旨的文章。可是陶渊明《饮酒》诗直斥佛教因果报应说不过是“空言”而已。《形影神》则是批判佛教大师慧远《形尽神不灭论》、《万佛影铭》等佛教义理的著名的“神灭论”文章。《形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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