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历史唯物主义体系中,世界历史和世界市场理论是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确立以后人类社会及其运动规律的把握:它们在哲学上表现为一种时空辩证法,反映了人类生产实践过程中时间与空间的辩证关系在政治经济学上表现为资本积累的一般规律,反映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运行的历史进程和空间范围在科学社会主义理论上表现为社会存在的积极状态,反映了人类社会终将面临世界市场的危机及世界历史的持续。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既是促进世界市场危机、推动世界历史进程的一个重要基础,又是其趋势运动中的一个合理环节,它是历史唯物主义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
关键词:世界历史与世界市场历史唯物主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空间20世纪中期西方社会科学领域出现的空间转向运动形成一个大致相同的立场,即认为19世纪最后几十年是“历史决定论正在崛起而空间观念相应湮没”的时代①。这其实是对历史唯物主义的一种偏见。事实上,历史唯物主义既不是历史决定论也不缺乏空间批判的维度,因为历史唯物主义体系始终通过世界历史和世界市场对资本主义的总体性进行宏观叙事,以此彰显其二重时空维度。在历史唯物主义语境中,世界历史一般指涉实践的时间之维,世界市场指涉实践的空间之维,二者共同叙述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确立以来人类社会发展的一般规律。然而马克思对历史唯物主义时空维度的前瞻远远地超过了他的时代。在他看来,“整个所谓世界历史不外是人通过人的劳动而诞生的过程,是自然界对人来说的生成过程”②,同时,“各个相互影响的活动范围在这个发展进程中越是扩大,各民族的原始封闭状态由于日益完善的生产方式、交往以及因交往而自然形成的不同民族之间的分工消灭得越是彻底,历史也就越是成为世界历史”③,这意味着世界历史既指涉资本主义时间生成的过程,又指涉其空间扩展的范围。同样,世界市场不仅“使一切国家的生产和消费都成为世界性的了”④,而且是人类生产方式和交换方式发生历史变革的产物,因此世界市场也是一个包含资本主义空间范围和时间进程的概念。这样,马克思就超越了世界历史、世界市场与时间、空间的简单对应关系,在历史唯物主义体系内建构其复杂的时空关系,而这种关系全面渗透于他的哲学、政治经济学和科学社会主义领域。
一、世界历史、世界市场与时空辩证法马克思从古希腊伊壁鸠鲁的“原子论”出发,将原子运动的时空辩证法运用到社会分析中,这既摒弃了西方传统历史阐释学的单一时间之维,又批判了康德、黑格尔对世界历史中空间因素(新兴资产阶级对空间扩张的诉求)的唯心主义阐释。马克思认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确立以后的社会发展是时间和空间的辩证统一,世界历史和世界市场都表现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运行及消亡的历史进程及其在全球地理范围内的布展范围,因此二者形成一组辩证的时空关系,其中世界历史的进程既表现世界市场的生成及危机的历史,又表现其空间布展的范围而世界市场的生成及危机的历程既构成世界历史之一部分,又在全部空间范围中促进世界历史的进程在超越资本关系的条件下,世界历史与世界市场最终通过辩证否定规律而上升到哲学的新高度:即形成个人全面发展的自由时空。(一)“时间是人类发展的空间”:世界历史建构了世界市场的生成与危机马克思早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就明确提出,世界历史的唯物主义前提是劳动实践,并认为劳动创造人类自身和人化自然的历史,因此在劳动历史的表述上,他认为“时间实际上是人的积极存在,它不仅是人的生命的尺度,而且是人的发展的空间”①。马克思认为,在前资本主义发展阶段,时间对人类存在的意义大于空间,人类通过漫长的时间积累来发展自己的本质力量和生存空间。资本主义大大缩短了时间积累的进程,并通过新的航海技术以及大机器这些现代生产技术工具形成世界历史和世界市场,此时空间对人类存在的意义开始大于时间。世界历史从一开始就是人们在全球范围内进行生产和交往的历史,表现为人类活动空间扩张的过程,即世界市场空间布展的过程。在此背景下,时间是人类发展的空间的现代意识更甚于以往:从宏观上看,世界历史推动了工业生产力和雇佣劳动制度在全球地理空间中的扩张,形成世界市场范式下的生产方式,造就了总体资本主义存在的空间。这种空间是世界历史进程的必然结果,但不是最终结果,最终结果是世界历史的进程促进了世界市场的危机,从而造成总体资本主义空间存在合法性的危机,新的社会空间的出现成为世界历史发展的必然。从微观上看,世界历史也推进了人的本质力量在世界市场中空间化,它将人的生产和交往能力导向全球空间扩张,人类越来越在更加广阔的地理空间中表现自己本质力量的存在,“工业的历史和工业的已经生成的对象性存在,是一本打开了的关于人的本质力量的书”②自然界这种自在的空间形态也在世界历史的进程中加速融入世界市场空间,如列斐伏尔指出“自然空间(aturalace)已经无可挽回地消逝了。……自然现在已经被降贬为社会的生产力在其上操弄的物质了”③。总之,世界历史的进程充分表现为世界市场的纵向发展和横向扩张,反映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空间对时间前所未有的依赖关系,恰如刘奔指出,“对于人类的发展来说,时间本身就是空间”④。(二)“空间是人类发展的时间”:世界市场构成世界历史进程之一部分历史唯物主义认为,人的本质力量对象化创造了“属人世界”,这是人类
第一个历史活动赖以存在的空间,然而这个空间同样是历史的,因为它是人类历史活动积淀的结果。在人类社会早期,人的生产和交往的空间在狭隘的、封闭的范围内缓慢扩张,而空间扩张的每一步都凝聚着人类漫长的生产史。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确立以后,人类活动空间的扩张速度大大加快,但扩大的空间更能表现出人类生产的发展史,诸如工具史、经验史及需要史等等。从这个意义上看,15世纪以来世界市场的扩张过程实质上就是一部航海史、贸易史和交往史,它构成世界历史的开端。而大工业所开辟的世界市场更明确地表现为人类社会发展的时间因素:它既是人类社会发展历史积淀的结果,又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发展的产物,它是一个长期发展过程的产物,是生产方式和交换方式一系列变革的产物⑤,它以自身存在的历程和范围构成世界历史的组成部分。具体说来,世界市场的形成必然经历地域市场、民族国家市场和世界市场三个纵向发展阶段,它反映了资本主义生产和交换活动水平不断提高同时,世界市场也必然经历狭隘封闭的市场、区域联合的市场以及全球市场这三个横向发展阶段,它反映了资本主义生产和交换活动的范围不断扩大。而资本主义生产和交换活动水平的提高和范围的扩大恰恰构成世界历史的基本内容。因此可以概括地说,现代资产阶级推动世界市场的形成、发展和扩张活动本身就书写了世界历史。辩证地解读刘奔先生的命题之后就会发现,“空间是人类发展的时间”①是世界市场与世界历史之间辩证关系的另一层表现。
(三)时间与空间的辩证否定:世界历史的发展与世界市场的危机历史唯物主义认为,时间和空间是辩证存在的,且时间的持续性和空间的广延性没有极限,这是时间和空间的共性。但二者也具有各自的个性,即每一个特定的时间都要通过特定的空间来表现自己的存在,空间亦是如此(如伊壁鸠鲁的“原子论”)。因此每一特定的时间都是对曾经存在的空间的否定,每一特定的空间都是对曾经存在的时间的否定,时间与空间在辩证否定中存在和发展。世界历史是人类社会发展史中的一个特殊阶段,它是人类进行全球范围普遍交往的概念,包含资本主义的世界历史和共产主义的世界历史。而世界市场是描述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所带来全球普遍交往的空间体验,它通过资本主义史表现自己的存在。当生产方式发生根本性变革并推动资本主义史向共产主义史转变的时候,世界历史开始对世界市场进行辩证否定,并在辩证否定中为自己寻找新的发展空间。马克思批判继承了黑格尔的新世界历史观,认为早期的世界历史就是地理大发现以来资本主义国家及其关系发展的历史。他指出,正是大工业“创造了交通工具和现代化的世界市场,控制了商业,把所有的资本都变为工业资本,从而使流通加速(发达的货币制度)、资本集中……它首次开创了世界历史”②。由世界市场提供的大工业生产力和雇佣劳动制度极大地推动了世界历史的发展,但发展的世界历史终将面对世界市场体系内部固有的、无法克服的矛盾,即资本积累对时间的无限诉求与空间局限之间的矛盾。世界市场体系越是发达,矛盾就越是尖锐,最终此矛盾及其衍生的诸多矛盾导致世界市场危机。危机终结了资本主义史,人类开始致力于寻求一种解放的、全球性的生产和交往空间,“……只有这样,单个人才能摆脱种种民族局限和地域局限而同整个世界的生产(也同精神的生产)发生实际联系,才能获得利用全球的这种全面的生产(人们的创造)的能力”③。此时世界历史进入新的阶段,形成对世界市场的辩证否定。
二、世界历史、世界市场与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的时空维度在历史唯物主义体系中,当世界历史和世界市场被理解为“总体资本主义”发展的历史进程与空间范围的时候,它们实际上表现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在人类社会时空维度中的存在状态。而当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进行批判的时候,世界历史和世界市场毫无疑问又指向资本主义社会中资本积累的时空之维,这样马克思就在资本的运动中开启了政治经济学的二重性批判。
(一)世界历史、世界市场与资本积累的积极意义马克思认为,世界历史的发展并不是依靠某种神秘的“世界理性”力量,而是现实生活中的资本。在他看来,世界历史推动各民族国家普遍交往、相互依赖的过程在本质上是资本持续积累的结果,因为资本的本性就是在人们的相互依赖、普遍交往中实现自身的增殖。最初商业和高利贷战胜地产以及劳动力转化为商品,使资本获得原始积累的必要条件,它在确立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同时开启了世界历史。此后,资本依次采取工厂手工业资本、机器大工业资本以及金融资本等形式,将其增殖的进程与世界历史的进程联系起来,并成为世界历史进程的重要组成部分。同样,马克思也指出世界市场是资本增殖运动的结果。在他看来,世界市场是生产和交往活动在地理空间中的扩张,本质上表现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空间布展。以资本增殖为核心的生产方式对外扩张的实质就是资本空间化。首先,资本空间化有效地调动了空间中的生产力要素,使劳动对象、劳动资料和劳动者在资本的作用下进行更有效的空间配置,从而激活了空间生产力。而蒸汽机、铁路、轮船、电报等现代交通、通讯工具相继资本化,为资本在全球范围内空间化创造更加有利的条件。其次,资本空间化带动了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在全球范围的扩张,使私有制和雇佣劳动制度在不同民族国家经济关系中同质化,从而形成总体的资本主义,这也是世界市场形成的条件。资本空间化在实质上表现为“资本一方面具有创造越来越多的剩余劳动的趋势,同样,它也具有创造越来越多的交换地点的补充趋势……从本质上来说,就是推广以资本为基础的生产或与资本相适应的生产方式。创造世界市场的趋势已经直接包含在资本的概念本身中”①。资本主导世界历史的进程和世界市场的扩张成为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的重要一极,因为它始终彰显资本在时空维度上积累的社会意义。资本主导的世界历史推动了人类文明在时间维度上的积淀,资产阶级不仅“增加自己的资本,把中世纪遗留下来的一切阶级排挤到后面去”,还“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阶级统治中所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一切世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②。资本自其原始积累就开始通过时间维度来不断优化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如詹姆逊指出,“不过,我们应能想得到,从货币的自我增殖中至少出现了资本主义时间的一个秘密。在这时,我们应该记住阿尔都塞的观点:每一种生产方式都产生,分泌适合自己的时间性(以及时间性系统)”③。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时间性凝聚成资本主义五百年的世界历史,也是资本积累五百年的历史。另一方面,世界市场成为资本积累的空间维度,它是资本空间化的重要平台。资本积累所诉求的世界市场不仅要求摧毁市场扩张的一切障碍,还要求在一定时间内相对缩短空间距离,即用时间去消灭空间:“可见,流通时间表现为劳动生产率的限制=必要劳动时间的增加=剩余劳动时间的减少=剩余价值的减少=资本价值自行增殖过程的障碍或限制。因此,资本一方面要求摧毁交往即交换的一切地方限制征服整个地球作为它的市场,另一方面,它又力求用时间去消灭空间,就是说,把商品从一个地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所花费的时间缩减到最低限度。资本越发展,从而资本借以流通的市场,构成资本流通空间道路的市场越大,资本同时也就越是力求在空间上更加扩大市场,力求用时间去更多地消灭空间。”④于是现代快速交通、通讯工具开始通过节约流通时间的方式推动资本在世界市场层面上积累。在此意义上说,这种积累更富效率,因为它实现了用较少的时间克服更大的空间距离,于是上述引文公式可改写为:(减少的)流通时间表现为劳动生产率的解放=必要劳动时间的减少=剩余劳动时间的增加=剩余价值的增加=资本价值自行增殖过程的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