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采与文化政治(2)
作者:佚名; 更新时间:2014-12-05
一个中心,即是文化的本质与德国文化的将来”。译者序不仅告诉我们尼采当时给自己规定的任务是“理解每个文化的内在的关系与必要”,更简明扼要地交代了当事特定的时代背景。这里摘录如下:

    “那时正是普法战后德国忽然兴起的时代,许多德国人以为不只是军事战胜了法国,就是在文化上也占了上风。尼采认为这个观点是错误的,他觉得德国的文化在俾斯麦的政府下隐伏着许多危机,他看见德国的教育有许多病态的,畸形的现象,他于是对这些现象痛下砭针,毫不融情地予以攻击。他的《不合时宜的观察》可以说都是从这里出发的”。(《历史对于人生的利弊》中文版,第2页)

    的确,《不合时宜的观察》通篇桀骜不驯,蔑视流俗的挑战口吻表明,尼采是有意识地把这些文章作为自己文化政治和文化批评的宣言书的。“大卫·施特劳斯:忏悔者与作者”开篇就提出这样一个问题:德国在普法战争中的军事胜利是否意味着德国文化对法国文化的胜利?要知道,青年尼采是个充满激情的爱国者,在普法战争期间从瑞士回国参军未果,只能作为志愿者效力。更有意思的是,尼采的生日与当时在位的德国威廉皇帝是竟是同一天。尼采的父亲是德皇的崇拜者,信捷职称论文写作发表网,就干脆用皇帝的名字给儿子取名为弗里德里希·威廉。但是,这样的爱国背景并没有影响尼采的观察和判断。他首先看到的是,巨大的胜利里面往往包含着巨大的危险,而人类天性承受胜利要比承受失败还难。对于打赢普法战争后自我陶醉的德国“公众意见”,尼采的警告是:军事上的胜利绝不等于文化价值上的优势,而德国人若为了德意志帝国而丢掉了德意志精神,到头来只能把来之不易的胜利转化为一场彻底的失败。

    尼采进而指出,那种认为军事上的胜利必然有文化上的深层理由的德国公众舆论十分荒唐,因为无论战前还是战后,“法国文化仍作为法国文化存在着”,而且“德国文化仍旧一样地依赖法兰西文化”。在最表面的层面上,尼采所说的不过是这样一个事实,即德国人“不能不承认自己在文化所有的形式方面仍然离不开巴黎”。在更深的一个层面上,他是在提醒德国人,相对于法国文化而言,德国人“直到今天也还没有一个原创性的德国文化”。在《悲剧的诞生》中,尼采曾指出,法国文明的优点和它相对于德国的“巨大优势”在于其“民族与文化融为一体”。事实上,这不过是以尼采自己的语言承认,法国人通过启蒙运动和大革命而使自己的民族性和民族文化上升为一种具有强烈感染力和吸引力的文化形态。在文化与民族合而为一的过程中,法国人变成了一个文化民族。也就是说,法国人的民族性和“生活形式”是通过文化风格而不是民族主义或国家神话而得到表达的。这种文化表达因其精神的丰富性和风格魅力而属于所有人,而不仅仅属于法国人自己。相比之下,此时德国人由于政治上的落后和精神上的种种束缚,他们的“民族性格的高贵核心”仍与他们的“很成问题的文化”相互隔离,甚至两者间“毫无共同之处”。在尼采看来,德国人虽然对自己的内在精神生活自视甚高,但只要无法停止不由自主地摹仿法国人,就谈不上把自己从法国人的文化主导下解放出来。更进一步说,“只要我们还不能把一种独创性的德国文化强加于法国人,我们就根本不配谈什么德国文化的胜利”。(《不合时宜的观察》,《尼采全集》第2卷,1995年英文版,第9页)。这里尼采当然不是在鼓吹德国沙文主义或煽动对法国文化的敌意,但我们清楚地看到,社会历史发展的不均衡是能够如此激烈地转化为文化政治上的自觉。尼采在直率地指出德国文化的不成熟时,又对德国文化抱着一种“希望的形而上学”式的理想。他写道:

    “我们的一切希望都满怀热忱地寄托于这一认识:在这忐忑不安抽搐着的文化生活和教化斗争下面,隐藏着一种壮丽的、本质上健康的古老力量,尽管他只在非常时刻有力地萌动一下,然后重又沉入酣梦,等待着未来的觉醒”。(《悲剧的诞生》中文版,第101页)

    尼采说他在德国宗教改革运动中看到了这种力量仿佛“从深渊里生长出来”。在路德的赞美诗里他听到了“德国音乐的未来曲调”的“第一次奏响”。它“如此深沉、勇敢、充满灵性地奏鸣,洋溢着如此美好温柔的感情,犹如春天临近之际,从茂密的丛林里迸发出来的第一声酒神的召唤”。(同上)

    我们知道,尼采的文化理想是古希腊,在那里,人的有限性和自我毁灭冲动通过艺术,特别是通过悲剧得到陶冶,在宁静的肃穆中,生活世界和神话世界结为一体。值得一提的是,尼采认为罗马帝国是“极端世俗化”和“政治冲动绝对横行”的代表,因而是“最可怕的”。尼采的哲学后裔(如海德格尔)也正是这样看美国,把它作为“全球技术时代”的代名词。但在现代世界,这种希腊式的文化理想似乎部份地变得由法国文化来承担了。这当然不是说,在尼采眼里,法国就是希腊的转世,而是说在现代国家体系中,法国体现了“民族”和“文化”之间的一种相对成熟的,较为理想的关系。在这一点上,尼采既充分肯定法国的领先地位,又毫不掩饰地强调法德间的竞争关系和德国民族文化之潜力和创造性的伟大。在文化政治的意义上,尼采与其说是预示了种种政治经济学上的德国社会发展的“落后优势论”,不如说是以一种诗的方式为近代德国社会思想的紧迫感和危机感奠定了基调。十几年后,韦伯用清晰的社会科学语言又一次发出了相同的警告:德国经济上和军事上的成就若没有政治和文化的根基,就不但是没有指望的,更是危险的。韦伯说的不仅仅是康德意义上的德国政治的不成熟,也是尼采意义上的德国文化的不成熟。可以说,从文化政治的角度审视德国的未来是尼采和韦伯迥然不同的思想路径的一个重要交叉点。

    文化政治的思考不仅要审视本民族文化同其它民族文化和世界文化的关系,更要对本民族文化的内部关系进行批判性分析并做出价值上的判断。在这个意义上,文化政治和文化批评又总是相辅相成的。“大卫·施特劳斯”一文以法德文化的竞争关系开篇,但随即转入对在当时德国社会占主导地位的思想文化风气的猛烈攻击。如果说尼采在他对德国文化的乌托邦憧憬中感受到一种隐藏着的“壮丽的、本质上健康的古老力量”,那幺他在现实中则始终高度警惕那种“忐忑不安地抽搐着的文化生活和教化斗争”,因为后一种东西可以窒息前一种东西,使它变形、萎缩、枯竭。

    自歌德以来的德国艺术家和学者都在德国人这个“善于学习的民族”身上看到一种令人担忧的异己化倾向,这就是对“教养”的过分看重。这种对“文化”、“学问”、“趣味”的尊重在开始时是小心翼翼的、虔敬的,有种一丝不苟的折衷主义味道。但随着有产阶级和市民阶层在经济、社会、政治、和文化地位的上升,随着德国跻身大国之列,这种通过教育、学习、训练而使自己“有文化、有教养”的布尔乔亚习气在德国国内迅速蔓延开来。到十九世纪晚期,这种习气借助学院化的职业主义分工和报刊杂志的泛滥而渐成气候,进而使一种思想和趣味上的自满、伪善、肤浅和武断成为德国文化生活的社会性气质。针对这种现实,尼采毫不留情地把那些自鸣得意的资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学问家、诗人、新闻记者、和文化票友统统称为“有教养的市侩”(cultivated philistine)。

    大卫·施特劳斯(一位当时在学界和报界都颇出风头的黑格尔派神学家)何许人也,又是否足以被尼采当作“有教养的市侩”的代表拉出来示众,对今天的中国读者来说已是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尼采对这个漫画化人物的无情嘲弄和肆意攻击让我们看到,中产阶级社会占主导地位的文化品位同任何伟大文化的理念之间存在着尖锐的、不可调和的对立。尼采指出,这些分头占据文化生产和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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