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象”概念的提出适应了时代的需要,并获得了各艺术领域的普遍认同和广泛使用。
诗文方面。如,谢道韫《登山》:“气象尔何物,遂令我屡迁。”高适《信安王幕府》:“四郊增气象,万里绝风烟。”范仲淹《岳阳楼记》:“朝晖夕阴,气象万千”《乐记·乐象》:“逆气成象,而淫乐兴焉”“顺气成象,而和乐兴焉”。
杜甫《秋日寄题郑监湖上亭》:“赋诗分气象”《秋兴》(八):“彩笔昔游干气象,白头吟望苦低垂。”李汉《昌黎先生集序》:“秦汉已前,其气浑然。迨乎司马迁、相如、董生、杨雄、刘向之徒,尤所谓杰然者也。至后汉、曹魏,气象萎尔。”
周紫芝《竹坡诗话》:“东坡尝有书与其侄云:‘大凡为文,当使气象峥嵘,五色绚烂,渐老渐熟,乃造平淡。’”叶梦得《石林诗话》:“七言难于气象雄浑,句中有力而纡徐不失言外之意。自老杜‘锦江春色来天地,玉垒浮云变古今’与‘五更角鼓声悲壮,三峡星河影动摇’等句之后,尝恨无复继者。韩退之笔力最为杰出,然每苦意与语俱尽。”
元范椁《木天禁语》:“翰苑、辇毂、山林、出世、偈颂、神仙、儒先、江湖、闾阎、末学,以上气象,各随人之资禀高下而发。学者以变化气质,须仗师友所习所读,以开导佐助,然后能脱去俗近,以游高明。谨之慎之。又诗之气象,犹字画然,长短肥瘦,清浊雅俗,皆在人性中流出。”
明胡应麟《诗薮》(内编):“至淮南《招隐》,迭用奇字,气象雄奥,风骨棱曾,拟《骚》之作,古今莫迨。”(卷一《古体上·杂言》“李、杜外,短歌可法者:岑参《蜀葵花》、《登邺城》,……虽笔力并非二公比,皆初学易下手者。但盛唐前,语虽平易,而气象雍容。中唐后,语渐精工,而气象促迫,不可不知。”(卷三《古体下·七言》)“五言律体,极盛于唐。……唯工部诸做,气象嵬峨,规模宏远,当其神来境诣,错综幻化,不可端倪。千古以还,一人而已。”“‘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浩然壮语也,杜‘吴楚东南圻,乾坤日夜浮’,气象过之。”“钱、刘诸子排律,虽时见天趣,然或句格偏枯,或音调孱弱,初唐鸿丽气象,无复存者。”(卷四《近体上·五言》)“盛唐气象浑成,神韵轩举,时有太实太繁处。”“老杜七言律全篇可法者,……气象盖宇宙,法律细入毫芒,自是千秋鼻祖。”(卷五《近体中·七言》)“‘明月自来还自去,更无人倚玉阑干’,‘解释东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栏干’,崔鲁、李白同咏玉环事,崔则意极精工,李则语由信笔,然不堪并论者,只是气象不同。”(卷六《近体下·绝句》)
王夫之《诗绎》:“‘采采芣苡’,意在言先,亦在言后,从容涵泳,自然生其气象。”方苞《书韩退之平淮西碑后》:“介甫(王安石)近之(韩愈)矣。而气象过隘。”
画论方面。如:
五代荆浩《笔法记》:“曲庭与白云尊师,气象幽妙,俱得其元,动用逸常,深不可测”,“项容山人树石顽涩,棱角无缒,用墨独得玄门,用笔全无其骨,然于放逸,不失元真气象。”
宋李成《山水诀》:“气象:春山明媚,夏木繁阴,秋林摇落萧疏,冬树槎桠妥帖。”韩拙《山水纯全集》:“山有四时之色:春山艳冶,夏山苍翠,秋山明净,冬山惨淡,此四时之气象也。”郭若虚《图画见闻志》:“夫气象萧疏,烟林清狂,毫锋颖锐,墨法精微者,营丘(李成)之制也。”郭熙《林泉高致集·山水训》:“山水大物也,人之看者,须远而观之,方见得一障山川之形势气象。”董卤《广川画跋·书燕龙图写蜀图》:“山水在于位置,其于远近广狭,工者增减,在其天机。务得收敛众景,发之图素,惟不失自然,使气象全得,无笔墨辙迹,然后尽其妙,故前人谓画无真山活水,岂此意也哉?”米芾《画史》:“汉画老子于蜀都石室,有圣人气象。”
元汤后《画鉴》记赵孟俯题曹霸《下槽马》:“此卷曹笔无疑,圉人太仆,自有一种气象,非世俗所能知也。”评戴嵩画牛:“笔意清润,开卷古意勃然,有田家原野气象。”
明董其昌《画禅室随笔》:“范宽山水浑厚,有河朔气象,瑞雪满山,动有千里之远。”唐志契《绘事发微》论“画以地异”:“写画多有因地而分者,不独师法也。如李思训、黄苓(应为‘荃’),便多山峡气象者,生于成都也。宋二水(臣)、范中立有秣陵气象者,家于健康也。米海岳(芾)曾作宦京口,便多镇江山色。黄公望隐于虞山,落笔便是常熟山色,信高人笔地往往为山川所囿乎?”
沈宗骞《芥舟学画编》卷一《宗派》一则中指出虽绘画“不以宗之南北分低昂”,然而“第气象之娴雅流润,合中正和平之道者,南宗尚矣。故稽之前代可入神品者,大率产之大江以南”;“至于局量气象,关乎天质,天质少亏,须凭学识以挽之”。
由此可见,“气象”成为了中国美学的一个重要范畴。
二、朱熹与“气象”范畴
“气象”范畴在宋以降的广泛应用,与朱熹的大力倡导和研究密切相关。
“气象”在宋代具有特定的时代色彩。那就是在儒家文化复兴潮流中蕴含着浓郁的“求圣”精神。这就是周敦颐所概括的“圣希天,贤希圣,士希贤”的“希圣”“成圣”之志趣。为此,充分体现“圣人气象”的“寻孔颜乐处”成为了宋明理学得核心问题。对于“圣人气象”究竟如何见得,伊川说:“但以孔子之言比之,便见。如冰与水精非不光,比之玉,自是有温润含蓄气象,无许多光耀也。”[10]明道也说:“孔子‘与点’,盖与圣人之志同,便是尧、舜气象也。”[11]
在“逃禅归儒”的思想进程中,朱熹游学李延平,而延平的“洒然冰释”“浑是道理”之“圣人气象”深深地感染和导引着朱熹。朱熹那种对“圣人气象”之向往或仰慕之激情,可以从其大量的诗作中获得感性之材料。在此我们可以略举几例予以说明。
在昔贤君子,存心每欲仁。求端从有术,及物岂无因?恻隐来何自?虚明觉处真。扩充从此念,福泽遍斯民。入井仓皇际,牵牛觳觫辰。想来看出月,信捷职称论文写作发表网,今日卑污甚。[12]
春服初成丽景迟,步随流水玩晴漪。微吟缓节归来晚,一任清风拂面吹。[13]
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光景一时新。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14]
这些都无不表现着朱熹对于“圣人气象”的敬慕和追求。正是这种发自内心的仰慕之驱动,朱熹也就同样用这种“气象”原则来要求和评价审美对象,并大力推崇和应用这一“气象”范畴。
一般论者认为“气象”作为美学范畴并被广泛应用始于严羽,[15] 这一点并不确切。实际上,朱熹早已开始用“气象”范畴评论和把握审美对象,而且“气象”在朱熹的著述中是极其普遍和突出的基本范畴,俯视可得。例如,“孔子,元气也;颜子,和风庆云也;孟子,泰山岩岩之气象也。……风范气象”(《朱子语类》第2361页)“孟子气象尤可见。”(《朱子语类》第2354页)(濂溪清和)“气象可想”(《朱子语类》第2356页)(明道)“气象眩露,无含蓄。”(《朱子语类》第2360页)“圣贤气象”(《朱熹集》第3529页)“颜曾气象”(《朱熹集》第1578页)“气象宏阔”(《朱熹集》第3678页)“玩其气象”(《朱熹集》卷30,第1292页)“气脉浑厚,……其文气象不好。”(《朱子语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