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复观对庄子美学的发明及其误读
作者:佚名; 更新时间:2014-12-05
一、问题的导入
    上世纪六十年代中徐复观先生的大著《中国艺术精神》横空出世,是书对庄子美学做了深度的发明,于奠定庄子在中国美学史上的开山地位厥功甚巨。
    早先,徐复观先生的《中国人性论史•先秦篇》疏导了庄子思想,但他仍隐隐觉得,庄子还有重要的内容未及发掘。徐氏于治思想史之余留心文学问题,广而留心艺术理论,更进一步缩小范围,集中注意于中国的绘画,“于是恍然大悟,老、庄思想当下所成就的人生,实际是艺术地人生;而中国的纯艺术精神,实际系由此一思想系统所导出。”①正是在此种了悟之下,他由人性论研究转向艺术研究,写出了这一本大著,意在“使世人知道中国文化,在三大支柱中,实有道德、艺术两大支柱”(《中国艺术精神•自叙》) 。这种推崇艺术的态度出自一位哲学家之立场,看似难得,实非偶然。可以说,徐氏的这一发现为中国美学史的研究开启了源头活水。
    道德与艺术的相提并论,或许后者应替之以美学。这方面德国大哲学家、美学家康德就有所发明。康德意在以美沟通真与善,论到美善关系,他就掂出一个依存美,以为美与善可以有外在的联系。而在古代中国,庄子的自然派循着与孔子的比德派完全不同的走向,拒斥或搁置道德范畴,自然的大美与最高的善没有任何关联。庄子视野中惟有康德所谓的纯粹美。庄子美学的这种特质,为中国美学奠定了基本的学术品格——纯粹审美经验。②徐先生虽然有见于此,但是仍然以艺术而非美学为基点来诠解庄子,为他的误读埋下了伏笔。
    《中国艺术精神》开宗明义第一句话判定:“人类精神文化最早出现的形态,可能是原始宗教;更可能是原始艺术。”(第1 页) 这可以视为徐氏中国艺术精神理论体系的大前提。徐先生论道与艺术精神,把前者定位于形而上学,须思辨地加以展开,而把后者落实了定位于人生体验。他认为老子和庄子思想起步的地方,根本没有艺术的意欲,更不曾以某种具体艺术作为他们追求的对象。因此,不能把他们所追求达到的最高境界的“道”视为“今日之所谓艺术精神”,那是风马牛不相及的。确实,要把反对艺术的老庄们与艺术精神相联系,真不那么容易。
    不过,他口风一转:“但是,若不顺着他们的思辨地形上学的路数去看,而只从他们由修养的工夫所到达的人生境界去看,则他们所用的工夫,乃是一个伟大艺术家的修养工夫;他们由工夫所达到的人生境界,本无心于艺术,却不期然而然地会归于今日所谓艺术精神之上”(第43~44 页) 此话的关键,即在于“工夫”二字。这个工夫,是指“具体艺术活动”或“有艺术意味的活动”,因此,“庄子之所谓道,有时也是就具体地艺术活动中升华上去的”(第44~45 页) 。具体的艺术活动导致了向道的升华。这是《中国艺术精神》的核心观念,它建立在对庄子“庖丁解牛”寓言的误读之上。
    二、技中见道还是技外见道
    非常自然,《 养生主》篇③中著名的“庖丁解牛”寓言成为徐先生说明“工夫”的首选个案。庖丁回答文惠君“善哉,技盖至此乎”之问云:“臣之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徐氏提出,首先应注意道与技的关系。技是技能,庖丁说他所好者道,而较之于技是更进了一层,由此可知道与技是密切地关连着。庖丁并不是在技外见道,而是在技之中见道。徐氏着重指出两个“解消”:首先,庖丁“未尝见全牛”,说明心与物的对立解消了;其次,庖丁“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技术对心的制约性解消了。于是他的解牛,成了无所系缚的精神游戏,他的精神由此而得到了由技术的解放而来的自由感与充实感。徐氏把它当作逍遥游的一个实例。徐氏谓:庄子所想象出来的庖丁,他解牛的特色,乃在“莫不中音,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这不是技术自身所须要的效用,而是由技术所成就的艺术性的效用。所谓“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这是就技术自身所得到的精神上的享受,是艺术性的享受。这种效用和享受,正是庖丁“所好者道也”的具体内容。至于“始臣之解牛之时”以下的一大段文章,乃庖丁说明他何以能由技而进乎道的工夫过程。徐氏进而把它诠解为由技术进乎艺术创造的过程。到此,庖丁那句“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于不知不觉中颠倒为“由技进乎道”,“进乎”也被奇怪地诠解为“升华”。④徐氏的解读思路在学界并非孤立的现象。⑤
    为了更好地说明问题,徐氏在同一节中又举出两个例子。其一,《大宗师》篇中的“南伯子葵问道女须女 ”寓言,女须女讲述自己学道的过程:“吾犹守而告之,参日而后能外天下;已外天下矣,吾又守之,七日而后能外物;已外物矣,吾又守之,九日而后能外生;已外生矣,而后能朝彻;朝彻,而后能见独;见独,而后能无古今;无古今,而后能入于不死不生。”这是说,经由一个三日、七日而九日的守志过程,天下、万物、肉体生命等一切外在者都被忘却而遗落,精神趋于自由。于是,“朝彻”,物我两忘以后心中如朝阳初升般通明透亮;“见独”,透过万物万象而发现那个绝对的道;“无古今”,时间被一举超越,主体进入永恒之境。三日、七日和九日之守本身也是一个时间过程,它同时被超越。这样一种“守”的经验,又被称为“心斋”、“坐忘”。
    其二,《 达生》篇中的“梓庆削木”寓言。梓庆回复鲁侯之问曰“必齐(斋) 以静心”,“齐三日,而不敢怀庆赏爵禄。齐五日,不敢怀非誉巧拙。齐七日,辄然忘吾有四肢形骸也”。梓庆发挥他那“以天合天”的神技,原来也须心斋为之创造条件。这两则寓言,徐氏评之曰:前者讲人的闻道经历,以人的自身为主题,是庄子思想的中心、目的;后者以乐器的创造为主题,只不过是前者的比喻、比拟。他尤其重视前者。
    庖丁解牛经过了三个阶段:其一,“始解牛时”所见无非全牛;其二,“ 三年之后”未尝见全牛;其三,“ 方今之时”以神遇而不以目视。那么,这三个阶段是否正是“由技进乎道”的工夫过程呢? 无独有偶,徐氏上引两则寓言,也有一个三阶段(在庄子其他寓言中也可以是更多阶段) 的时间过程,这一过程中所耗去的时间实际上并非用于艺术创作(或技巧训练) 的工夫,而是用于守志。“南伯子葵问道女须女 ”中三日、七日而九日的守志过程中一连串的“外天下”、“外物”、“外生”,其实是一个连续地忘却和排除已有的世俗经验的过程,可想而知,这种排除当然会包含已经习得的一切技巧。梓庆在回复鲁侯“子何术以为焉”之问时坚决否定这是术:“臣工人,何术之有”。同理,庖丁也并不以为解牛靠的是技。
    将此三个寓言综合起来看,当可推断:庖丁解牛寓言中的三个时间阶段,其实正是心斋的忘却和排除过程,它恰恰是技外见道的,而并非“由技进乎道”的升华过程。关于这一点,庄子书中证据多多,如《田子方》篇著名的“宋元君将画图”寓言中解衣般礴 的画史,他被宋元君判为“真画者”时根本就没有进入实际的绘画创作,手上没有笔,眼前没有墨,只是脱去了衣服而已。有意思的是,这则寓言的题材是最合乎徐先生所倡中国艺术精神的。固然,庄子书中也有根本无关于艺术精神的寓言,如《达生》篇中“纪省子为王养斗鸡”寓言说将斗鸡连养四十日,以至望之似木鸡状,才可斗。徐先生把它认同于庄子的人生体道之工夫过程,称其“由斗鸡的游戏活动,以追溯到鸡的艺术主体性,因而藉此以显示艺术精神之修养过程及其呈现之情状”(第109 页) 。且不论把斗鸡联系到艺术精神是否牵强,我们只是设问:此处连技也不存在,遑论技进乎道的升华过程?《中国艺术精神》第十七节“庄子的艺术欣赏”一篇连引庄子书中九个寓言,一一细读,无不可如此概之。
    《达生》篇判定所谓的“体道”,“ 是纯气之守也,非知巧果敢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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