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孟斐斯小组出版了《科学心理学:原科学论文集》,他们试图为科学心理学制订一个路线图,以促进它的发展。(Gholson,etal.1989)但事与愿违,科学心理学在90年代并未引起太多的关注。直到最近,科学心理学才被认真对待。随着“科学技术心理学国际协会”的建立与《科学技术心理学期刊》的发刊,科学心理学作为一门学科的地位总算得到确认。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科学论虽然错过了与认知科学携手共进的大好时机,不过,如果现在能在科学心理学上下足功夫,也是亡羊补牢,犹未为晚。正如平克(StevenPinker)所注意到的,尽管认知科学已经取得了长足进步,例如对视觉、语言、记忆等心灵的诸多方面有了深入理解,但有两个现象至今仍然难以解释:其中一个是意识,另一个就是科学。人类何以能够进行科学思维与科学推理?至今,我们仍然对此所知甚少。可是,要理解科学,要想建立关于科学知识的认识论,就不得不去了解心灵的实际运作过程。“对心灵的实际运作一无所知的认识论是误导人的、无用的。”
在自然主义日益深入人心的今天,我们突然发现,科学认识论的重担已经落到了科学心理学上。
科学心理学要能肩负起科学论的重托,就需要有足够多的学科资源。目前来看,科学心理学能动用的学科资源包括认知心理学、发展心理学、生物心理学和人格心理学。认知心理学主要集中于“柏拉图—皮亚杰问题”:“新概念是如何从大脑中已有的那些概念中产生出来?或者说,一个系统是如何产生远远超出它所包含的陈述的结果的?这是个创造性问题。”
227-228比如,理论是怎样形成的?概念转变是如何发生的?科学推理或科学家解问题的实际过程是怎样的?发展心理学的主要任务是研究科学思想与行为随个体年龄的增长的变化。比如,一个完全无助的婴儿是如何成为一个会仔细观察与复杂计算的科学家?成为科学家的必要才能与技能是什么?它们又是如何随年龄的增长而变化的?生物心理学想弄清楚科学思想与行为多大程度上受我们的生物能力的限制。例如,我们的大脑有哪些结构是“硬连接”的?又有多大的可塑性?人格心理学关心这样的问题:科学家与非科学、杰出科学家与一般科学家的人格有何差异?人格是如何影响科学行为的?等等。
鉴于科学认知现象的复杂性,科学心理学还应该与其他学科联合起来,形成面向问题的跨学科研究范式。科学心理学并不否认科学有多个维度,只不过它认为,科学首先是项认知活动,所以,应该将历史的、社会的、文化的分析与心理学结合起来。令人欣喜的是,有些研究者已经自觉、不自觉地这么做了。例如,纳塞西安(Nancy Nersessian)提出了科学论的“认知历史”进路,通过考察科学家的日记、实验室记录、出版物以及通讯等方式再现当时的认知过程194-211。福勒(Steve Fuller)等人提出,科学论应加强科学社会心理学的研究。邓巴(Kevin Dunbar)用人类学的方法考察了科学家实际上是如何解问题的365-396。值得一提的还有哈钦斯(Ed-win Hutchins)的分布式认知与巴斯(David Buss)的文化心理学。这些交叉领域往往是新增点容易出现的地方,应该加强研究。这样,当科学心理学走向科学论的中心舞台时将不再是一次学科更迭,而是学科汇聚格局的真正形成。
说到这里,人们不禁要问:哲学呢?哲学在科学论走向科学心理学后扮演什么样的角色?这个问题是自然主义所引发的“元哲学危机”的一部分。所谓的元哲学危机是这样一种担忧:如果哲学变成为自然科学的一部分,然则哲学何以成为哲学?对于这个问题,我想从两个方面进行回答。第一,哲学虽然失去了长期以来被认为是它所特有的先验方法,但它仍然可以以它对实在一般特征的特别关注,对人类精神生活的执着追求,而在知识体系中占一席之地。第二,哲学家既可以像以往一样提出大胆的猜测,也可以和科学家进行合作研究,甚至还可以像实验哲学家所倡导的一样亲自做实验来验证哲学假设。福多(JerryFodor)堪称第一类哲学家的代表。
他的思想语言学说与心理模块论深刻地影响了认知科学。哈克(P.M.S.Hacker)则是第二类哲学家的典范。他与神经生理学家贝内特(M.R.Ben-nett)合作,出版了《神经科学的哲学基础》一书,受到广泛关注。可以说,很多当代哲学家事实上已经适应了哲学的自然主义转向。所谓的元哲学危机更多地是观念上的:部分人仍然认为哲学不受经验证据的约束。事实上,所有的哲学观点都应该接受科学的审查。
四、结语
黑格尔认为,历史是逻辑的展开。然而,这一点对科学论似乎并不适用。科学论的发展并没有遵循逻辑。虽然它与认知科学有着相同的旨趣(理解思维与智能),但却无视同样在六、七十年代发生的认知科学革命而转向社会研究。这不能不说是件憾事。如果历史能重来,不知科学论会不会选择科学心理学。据说,在曼哈顿工程时期,心理学家希尔加德(Ernest Hilgard)受邀请去研究“众多科学家合作解决问题这一十分有趣的实例”。可惜的是,希尔加德拒绝了邀请。有人说,如果当时希尔加德接受了邀请,也许科学论的历史就会大不相同:它将集中于集体解难题这样的社会心理学问题,而不是科学实在的社会建构。不管怎样,可以肯定的是,科学论现在应该走向科学心理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