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存在思想语言方法
内容提要:本文针对当代哲学所面临的一些问题,分析了作为哲学主题的存在、思想和语言的不同意义,也探讨了传统思想和现代思想中的哲学方法,最后提出了“无原则批判”的理论。
1.当代哲学面临许多问题:理论的和实践的、历史的和现实的、民族的和国际的,如此等等。但当代哲学面临的最大的问题是自身越来越成为了问题。对此,任何一种主张具有时代意识的哲学思考都不可能简单地回避。
所谓的问题首先是哲学的死亡。它意味着哲学已经终结、完成、对于当代思想不再具有规定性。但它是何种哲学的死亡?哲学作为一个学科,哲学系作为一个建制在全球范围内的大学不仅存在,而且还兴旺发达。显然这里那种死亡的哲学具有一个独特的名字,即西方的形而上学。形而上学不仅是西方哲学的一个学科,它作为第一哲学而不同于其它哲学,而且也是西方哲学的基本本性。如果这样的话,那么人们习惯于将形而上学与辩证法相对。前者是片面的、静止的;后者是全面的和运动的。但这只是近代以来一个独特的用法。事实上形而上学的本性是追问存在者整体:上帝、世界和灵魂,同时追问其存在的根据。这些根据就是真善美,是人的认识、意愿和情感的对象。形而上学的死亡既不是由于他杀,也不是由于自杀,而是它自身的寿终正寝。这也就是说它自身已经完成了其思想使命,达到完满,聚集于其最大的可能性之中1。
其次是哲学和非哲学的界限消失。我们姑且不讨论作为西方形而上学的哲学的死亡,而将哲学看成一个依然富有生机的思想现象,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哲学自身的同一性已经瓦解了。传统的哲学具有自己独特的领地,不同于科学和和文化。不仅如此,它还是科学之王,为它们提供原则,就是如现在所说的世界观和方法论。但当代的哲学与科学、文化的关系变得模糊。一方面哲学的独有领地被非哲学的学科所占有,自然哲学让位给自然科学,如数学、物理学和化学,甚至让位给现代技术,如原子(核)技术,生物技术和计算机技术。道德哲学的一些问题也被人类学、社会学、文化学、政治学和法学所代替。另一方面,不是哲学给其它学科制定原则,而是其他学科为哲学给出原则。现代语言学对于哲学以及相关学科的关系是最典型的例证。无论是语言哲学,还是结构主义和后结构主义都从语言学那里获得了思想资源,由此语言学似乎成为了先导学科。鉴于上述情况,哲学和非哲学的边界是不确定的。一个文本,既可以是哲学的,也可以是文学的、文化的,还也可以是语言的。
第三是哲学的多元化,并表现为其学科的分类的复杂化。哲学的一些传统学科依然存在,甚至还是主导性的,如认识论、伦理学和美学等。但是每一个学科自身都在分离一些新的学科。如认识论和心理学、认知科学的嫁接,形成新的认识论;伦理学出现了生命伦理学、生态伦理学;美学诞生了身体美学和环境美学等。此外,哲学内部其他的一些学科也在不断生长。政治哲学、经济哲学(博弈论)等正成为哲学领域中的热点。在这些哲学不同的学科中,它们之间存在着巨大的距离。以致人们可以说,哲学自身不同学科之间的差异大于它们各自与其相关的非哲学学科的差异。
当然,当代哲学的问题还有许多。但就我们所说的哲学的死亡,哲学边界的消失和哲学学科的多元化,就会使我们提出一个问题:什么是这个哲学?这一提问本身就是一哲学式的提问。所谓“什么是”就是事物的本质和本性。“什么是这个哲学”就是追问哲学的本质和本性。但是这样一个哲学有其本质和本性吗?也许当代哲学的本质和本性刚好是反本质和反本性,正是如此,它才成为了当代哲学。如果事情是这样的话,那么我们既不能如同先秦那样把哲学思考描述为“爱道”的事情,也不能象古希腊那样将它规定为“爱智慧”,不管是“智慧之爱”,还是“爱的智慧”,也不能和近代一样,将哲学等同于科学的世界观和方法论。如果哲学不是如同它历史上曾所是的那样的话,那么它自身还能是什么?在此我们不再试图对哲学的本性作一个规定,而是探讨它可能的主题和方法。
2.哲学的主题一般被理解为它的内容、对象、事情和问题等。但所有这些都和思想相关。哲学作为思想,其所思想的就是其主题。不过,中西哲学对此主题在其历史上都有不同的理解。虽然中国传统哲学包括了许多深刻和丰富的问题,但其主题也许就是道。道家阐释了自然之道,儒家解释了社会之道,禅宗说明了心灵之道。与此相似,西方也在其不同的时代讨论了世界、上帝和理性之类的问题,现代和和后现代甚至将主题变得更加多元化。
尽管如此,无论对于何种哲学来说,存在问题始终是其基本问题。但什么是存在自身的意义,却是无确定性的。因此存在问题又一直是晦暗不明和争论不休的。首先是存在问题是否具有普遍性?显然它只是一个西方形而上学的问题,而不是中国传统思想的问题。当然我们可以将中国所说的“道”与西方所说的存在进行比较,认为道具有存在的相似意义,但惟有西方思想将存在形成了主题。其次存在的意义在历史上是否是同一的?柏拉图的存在等同于亚里士多德的存在吗?古希腊思想的存在等同于德意志唯心主义的存在吗?最后,一个令当代存在问题的追问者着迷的是:存在的哲学上语义是否就是其语言学上的语义?这就是说,存在只是系词“是”的不定式,还是这之外的其它的什么?对于第一个和第二个问题的回答已经给出:存在问题既不是普遍的,也不是同一的。因此我们的重心将集中在对于第三个问题的探讨,即它的哲学与语言学的语义的不同及其多重性。
在我们讨论存在时,最突显的存在是与虚无相对的存在。虚无在此不意味着虚空和虚幻,而是不存在。这样,存在是指一切不是虚无的东西,凡不是虚无的东西就是存在。在此意义上,不仅自然万物,而且人类社会,还有思想、语言、文字等等都属于存在。虚无不存在,因此是不可思考和不可言说的,存在存在,而且是可思考和可言说的。存在和虚无在此看起来是相对的,却又具有某种隐秘的关联。虽然虚无不存在,但只要虚无是虚无的话,那么虚无也作为虚无存在。这样存在问题甚至越过了自身的边界,它不仅包括了自身,而且还包括了自身的对立面,亦即虚无。对于存在问题,形而上学将它作为自身的基础问题提出:为什么只是存在者存在而不倒是虚无存在。根据海德格尔的观点,这不是一随意的问题,而是所有问题中的第一问题。在这种意义上,它是最宽广、最深入的和最本源的问题,因为它切中了存在者的存在。首先,此问题是宽广的。它包括了所有的存在者,达到了存在者最远的和不可逾越的边界,由此边界而来表明了存在者的整体,此整体还包容了虚无。其次,此宽广的问题也是最深入的,因为它追问存在者的根据。追问根据不仅相关于存在和非存在的区分,而且相关与对于存在和非存在的决定,即什么是必须存在的和什么是必须不存在的。最后,此问题是最本源的。它自身说明根据和建立根据。于是它作为形而上学的问题是一切问题中的最本源的问题[i]。
存在除了被理解为与虚无相对之外,还与思想相对。思想泛指一切意识、心灵和精神的东西,它或者以主观的形态,或者以客观的形态。与思想相对的存在就是思想之外的万物,是被思考的,并因此是被思考之物。在这样的意义上,存在就不再包括思想,而只包括自然和人类。作为如此,存在甚至被理解为物质和物质性的。因为存在等同于物质,所以存在和思想的关系就变成了物质和思想的关系。在物质和思想的之间的优先性上,凡是认为物质是第一性的,就是唯物主义,凡是认为思想是第一性的,就是唯心主义的。当然就唯物主义自身而论,如果从自然物质出发,那么就形成了所谓的自然本体论,一些旧唯物主义就是如此;如果从人类物质出发,并且强调人与自然的差异,那么就形成人类(学)本体论。其中,如果将人类物质理解为人类物质生产,那么就成为了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原则。就唯心主义而论,把主观精神作为出发点的,就是主观唯心主义;将客观精神作为出发点的,就是客观唯心主义。不管何种的唯物主义,也不管何种的唯心主义,它们都追求存在和思想的合一。这就是存在和思维的同一性问题,也就是真理问题。思想和存在的符合就是真理,否则就是谬误。由此而来,真理是“是”,谬误是“非”。也正是如此,真理是存在的,且必须是存在的,而谬误是不存在的,且必须是不存在的。但真理如何可能?也就是存在和思想的同一如何可能?这根本上在于首先存在自身是真的,显明真相,然后思想归属于存在,而成为真知。
在比较了存在和虚无、存在和思想之后,我们还要进一步描述存在与变化、存在与现象的关系。变化不仅是从一物到另一物的转变,而且是从无到有的生成和从有到无的消失。因此变化所说的:创造就是毁灭,毁灭就是创造。但存在不同于变化。如果说存在就是变化的话,那么它一方面可能是:存在产生于存在。但如果存在产生于存在,那么就是存在产生于自身,它与自身是同一的。这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当然它另一方面可能是:存在是从无到有,和从有到无。但从无到有意味着存在曾尚未存在,从有到无则意味着存在将不再存在。这两者都是和存在的本意相矛盾的,因为存在既不可能同时存在又不存在,或者不存在又存在。存在作为存在是一个不动的静止的整体。它不可能产生于虚无,并归于虚无。存在不仅不同于变化,而且也不同于现象。现象当然是存在的显现,但它却不是存在自身。因此现象具有几种不同的形态。现象一般被理解为假象,它似是而非,看起来如此却并非如此,或者反过来看起来并非如此却是如此。于是作为假象的现象遮盖了存在自身。现象也被理解为表象,它如同疾病的某种症候,显示出某种自身不显现的东西,这样现象就成为了某物的现象,亦即存在的现象。这两种形态的现象都与存在自身是具有差异性的。只有第三种现象,即现象学意义上的现象才与存在是同一的。这种现象被理解为显现,它是作为显现自身的显现者[ii]。而它正是存在自身。在此存在和现象的矛盾得以克服。
存在问题又始终关联于真善美的问题。真善美不仅作为人类永远追求的目标,而且也上哲学永恒的主题,由此也形成了认识论、伦理学和美学等。尽管哲学上对于真善美没有一个统一的规定,甚至对于真善美和假恶丑的界限缺少明确的划定,但人类历史的每个阶段对真善美都有约定并形成惯例。不过,对于哲学来说,真善美是作为理性的对象。真是认识的对象,善是意志的对象,美是情感的对象。于是真的领域是自然,善的领域是自由,美的领域是艺术[iii]。在这样的意义上,真善美不仅各属自身的领域而且和存在没有直接的关联。但现代思想在完成从理性哲学到存在哲学的转变的同时,也建立了存在和真善美的直接关系。这就是说,真善美是存在的真善美,是存在显现的不同维度。根据这样的观点,真首先是存在问题,然后才是认识问题;善既不只是一个内在的道德问题,也不只是一个外在的伦理问题,而是一个人类的存在问题,即人如何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问题;美不再是存在的幻相或假象,也不再只是一个情感的对象或一个艺术问题,而是存在自身生成的完满显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