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与真——关于卢梭自传作品的一种解析(4)
作者:佚名; 更新时间:2014-12-10
此忧伤。[27]
  也许当时发生的确实是一场没有性享受的床上游戏,有很多理由可以导致这样的结果 :卢梭对于“乱伦”的负罪感对整个气氛的破坏,另一个情人阿奈的影子,华伦夫人以 支配者自居的姿态,等等。但唯独卢梭提出的那个带宗教气息的解释是最难成立的(顺 带说,这颇相似于中国佛教传说里的观世音故事)。卢梭提供的资料证明了华伦夫人具 有收纳家中地位低下的年轻男子作情人的爱好,难道我们需要相信这都是为了“拯救” ?在卢梭的爱情观里,惯于把情感和身体的亲近分离开来,认为性欲的满足属于低下的 粗俗的要求,在这里他把那一原则又推进了一步:哪怕一切都已经发生了,只要当事人 并不以性的享受为目的,高尚的德操就不会被淹没。这实在是荒谬可笑的解说,但它至 少可以塞入卢梭的逻辑框架。如果不是这样解说,那么卢梭将要遇到的困难——就他所 处的时代而言——是难以解决的。
  华伦夫人、阿奈、卢梭三人构成了一个关系特殊的小群体。卢梭同样用强调相互间感 情的纯洁性的方法来清洗存在于他们之中的混乱。他说:“我们三个人就这样组成了一 个世界上或许是绝无仅有的集体。我们的愿望,我们的关注,我们的心灵都是共同的, 一点没有越出我们的小圈子。”[28]“这个可爱的女人的高尚品格的证据之一,就是她 能使所有爱她的人也彼此相爱。”[29]说一个女人高尚到能够使她的情人们彼此相爱, 这确实是少见的诗化——但这恐怕是伟大的卢梭说过的最令人作呕的话。
  到了比上述文字约晚十年写作的《漫步录》之《漫步之十》中,卢梭对同一事件的说 法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这次归来决定了我的命运,(笔者按:卢梭在与华伦夫人初次相识后不久,被安排去都 灵接受改宗前的训练,约一年后回到她身边,他们长期的相处由此开始)而我在占有她 之前很久,我就只是活在她心中,只是为她而活着。我有了她就别无所求,如果她也和 我一样,有了我就别无他求,那该多么好啊![30]
  这里借“如果”这一假设词表达出来的遗憾,明显针对着华伦夫人与阿奈的关系;换 言之,在这里所期望的感情结构里,排除了阿奈的位置。这才是人的正常感情,并且, 我们很难说这种正常感情,在卢梭生活于华伦夫人身边时,在他撰写《忏悔录》时,是 完全不存在的。只是,《忏悔录》那种表述,对卢梭来说有一种必要;无论为了说服自 己还是说服别人,这是安全越过尖锐的难题的一条路径。
  格里姆——大百科全书派的重要思想家,原来是卢梭的好友,后来成为死敌——说过 这样一句话:卢梭认识自己的天才太晚了。[31]把这句话扩展开来,我们可以说:卢梭 在很长时间里并未意识到自己会成为一个伟人,当他发现自己需要一种高贵的姿态时, 他已经不高贵得很久了。
  在卢梭的一生里,最严重的事件绝不是他在少年时代偷了一根小丝带并栽脏在玛丽永 姑娘身上,而是他先后把他和戴莱丝所生的五个孩子统统送进了育婴堂,统统是在他们 刚出生时就送进去了。卢梭成名之后因各种缘故受到各方面的攻击,而由这一点所发出 的攻击是最锐利的。法国另一位伟大的思想家伏尔泰写下了刻毒的小册子《公民们的感 情》,号召把卢梭吊死(而如今他们两位在巴黎的先贤祠内分别占据着最显眼的位置), 这给卢梭造成了极大的刺激。我们可以很有把握地说:卢梭对“玛丽永事件”那样深切 的痛悔和完全不相称的负罪感,是一种情感对象的转移,也是通过夸大一项较小的罪过 来获取对自身的德性的确认,借此卸下由另一项远为严重的罪过所造成的自身心理上的 和来自社会的压迫。
  卢梭之所以要扔掉那些孩子,原因其实很简单:戴莱丝只是个不识字又颇为蠢笨的洗 衣女工,卢梭并不爱她,而且一开始声明永远不会同她结婚(到了年老时,他终于正式 娶了她,那已是另一情形下的考虑了)。既然他不打算同戴莱丝维持一个稳定的家庭, 那些孩子当然就成了不必要的麻烦。而正象卢梭所说,在那时的巴黎,将风流生活的意 外结果奉献给育婴堂,乃是最正常不过的安排。问题只在于:卢梭后来成为一个声震全 欧洲的激进思想家,他在道德上指控了人类的文明,指控了现存的社会制度和宗教组织 ,并允诺为人类指出新的道路,那么,他自己必然会受到反弹的压力:他的对手毫不留 情向他索取关于其自身的德性的证明;伏尔泰吼道:你的五个孩子到哪里去了?
  对这件事,卢梭在他的三部自传作品中都尽力进行了辩护,这些辩护词充满焦虑而令 人感到疲倦。为了节省篇幅,这里不多展开。我们举出这个例子,主要是为了证明:“ 真”或者说“坦诚”,在卢梭的自传里有其限度;当它有可能破坏艺术化的也就是诗化 的自我形象时,就必须作出退让。
      五
  不论有意还是无意,总之,卢梭自传中虚饰的情况是显然存在的。但是,卢梭又怎么 能够那样理直气壮、绝无保留地担保它的完全真实呢?
  关于这一点,牵涉到卢梭对“真”的一种颇为特别的理解。除了他一再提出的他的坦 率的态度,在《忏悔录》第二部的开头,卢梭还给出了另一种说明:
  我只有一个向导还忠实可靠,那就是感情之链,因为事件是那些感情的前因或后果… …我很可能漏掉一些事实,某些事张冠李戴,某些日期错前错后;但是,凡是我曾感受 到的,我都不会记错,我的感情驱使我做出来的,我也不会记错。[32]
  而在《忏悔录》纳沙泰尔手稿本的序言中,卢梭还说过一段与此有关的话:
  我使自己同时处在现时的感受和过去的印象的回忆之中,以便描绘自己内心状况的双 重性,也就是事件发生时及把它写下时的心情。[33]
  按照卢梭的说法,他的自传的真实性是由其感情的真实性来保证的;他的感情绝不会 欺骗他,与这些感情相联系的事件因而也是可靠的。同时,他在写作时,通过回忆被唤 起的过去的心情与回忆往事时当下的心情发生了重合,这就意味着过去的事件会以一种 新鲜的形态呈现出来。
  卢梭无疑为自传文学提供了一种饶有趣味的解释。他强调他的自传追求的主要是真实 的感情,是循着感情之链展开的,于是避开了虚构对自传的名誉的损害,同时却能够运 用小说的笔法描写鲜活的、动人的场景。按照卢梭的解释,在那种场景里出现的是重新 被激活的感情,犹如被唤醒的白雪公主,而不是任何虚假的东西。
  但是,即使我们给卢梭以最大的信任,相信他用了最坦率的态度来写作自传,他的笔 也完全忠实于他的感情和记忆,这也不能保证他的描述符合事实的真相。一个“真”的 感情仅仅在感情意义上才是真的,它完全不必对事实的真相承担什么责任。感情富于想 象力,受感情支配的回忆具有选择性,两者都是善变之物,能够不知不觉地改变一切。
  记忆有时被认为是对往事的拷贝,犹如一张张照片,但实际并不如此。我们回顾自己 的一生,发现有的记忆丢失了,有的留存着,这里虽不能排斥无法解释的偶然因素,但 是无论丢失或留存,这两者都是有意义的现象。当我们述说迄今为止的一生时,正是那 些不能忘记的事件描述了我们的生存样态,记忆便这样给出一个生命的定义。这正是记 忆的现实价值。
  而一个完整的回忆过程也决不是在往事的碎片中漫无目标地寻觅。古斯多夫在《记忆 与人》中作过如此分析:“人企图忠实地叙述他生存事件的材料,而实际情形似乎非常 不同。无论如何,他总可以选择。他的注意力一下子就导向那些他认为最有意味,最值 得提及的方面。每一个单独记忆的涵义亦与整体想法相呼应。我们看到,自我叙述的人 尽力让自己的某一种形象特别鲜明,他从全部事实中分离出一个个人视角,他在众多
核心期刊快速发表
Copyright@2000-2030 论文期刊网 Corporation All Rights Reserved.
《中华人民共和国信息产业部》备案号:ICP备07016076号;《公安部》备案号:33010402003207
本网站专业、正规提供职称论文发表和写作指导服务,并收录了海量免费论文和数百个经国家新闻出版总署审批过的具有国内统一CN刊号与国际标准ISSN刊号的合作期刊,供诸位正确选择和阅读参考,免费论文版权归原作者所有,谨防侵权。联系邮箱:25608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