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话真说与实话实说
作者:佚名; 更新时间:2014-12-11

距今约百年前,一位欧洲人读过《论语》后曾大发感慨,说东方真好,那里的国家几乎不需要警察!为了验证这一判断,他特地跑来中国,可结果显然令人失望,因为他坚持认为:孔子一定是位白人!

圣人被“窜”了人种的故事虽能解颐,但笑过之后的难堪,却无法让人眉头舒展。说来也是,孔子的理想国——“大同盛世”,在历史上从来就没有真正实现过。东周时分“孔孟之未被任用,不是周朝诸侯的罪过,而是另有使诸侯不能任用他的原因。……这个原因是什么呢?就是‘时势’,当时人民的‘风气’,也就是当时人民普遍赋有的‘智德’水平”;而千百年来的教训则是:“理论家的学说(哲学)和政治家的事业(政治)是有很大区别的。后世的学者,切不可根据孔孟之道寻求政治途径”(福泽谕吉:《文明论概略》)。这等于说,政治是一个实在的事业,它要求人们对它所作的设计应该实事求是才行,否则,就是以假充真,以假乱真;倘若论说者再煞有介事地危坐耸听,作高头讲章,那便是十足的“假话真说”了。

《论语》中不乏智慧,有些甚至是过人的。不这样,宋赵普也就不会说“半部《论语》治天下”了。但是,《论语》对政治的设计不是政治,而是道德;对生活的设计也不是生活,而是苦行;对未来的设计也不是未来,而是仿古;对现实的描述也少涉现实,而多呈理想。这样一路下来,就难免要贻人以无数似是而非的“道理”而非“物理”、精神而非物质的“画饼”来。颜渊被孔子设计得可谓无以复加。可他言听计从的结果,竟是英年早逝,陨命而无声。当颜父提议要用孔子的车为儿子做椁时,遭到的反而是孔子比较务实的回绝,即:“才不才,亦各言其子也。鲤也死,有棺而无椁。吾不徒行以为之椁。以吾从大夫之後,不可徒行也!”(《先进》)讲了一辈子“仁爱”的孔子,一旦动了真格,其实还挺“自私”——这一后学无论如何也回护不了的事实,大概只能归咎于孔子平时的“假话真说”。

其实,孔子类似的言行并不罕见。他究竟想不想做官?应该说是想的。不是一般地想,而是变着法儿地想。他嘲笑柳下惠官不辞大小、“降志辱身”,可轮到自己,却也是“乘田”“委吏”地做个没完,而且一直干到鲁国的司法部长(司寇)!只是当官场失意后,才反过来说些官员的坏话,唱起“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的高调来。阳货给他台阶下,他伊始作不得已状,最后则小声地道出内心的轰鸣:“诺,吾将仕矣。”出人意料的是,孔子一旦下定决心,连“叛臣”佛肸的官竟也急着去做。当弟子们用他平时的道德说教来劝阻他时,他反而振振有辞,说:好人到了坏人堆儿里,可以使坏人变成好人——可谁能保证“白沙在涅”不“与之俱黑”呢?其实,孔门当中除少数人外之所以个个都是官迷,盖亦门风使然。孔子一方面大讲“富贵浮云”,同时却也是“学而优则仕”和“禄在其中矣”等口号的发明者。孔子留下的信息中,隐约间还透露出了“称王”的念头。他“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的豪言,表白的便是其欲以文王的继承者身份来施展政治抱负的雄心;其弟子则把乃师置于尧舜之上,认为“孔子贤于尧舜远矣”。儒家信徒公孟干脆认为,孔子本来就应该是天子。这种想称帝称王的想法日后几成儒者的习惯,所以孟子也曾一度自擂:“夫未欲平治天下。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清代曾静甚至说:“皇帝合该是我学中儒者做,不该把世路上英雄做”。所以他认为,孔子、孟子、二程、朱熹、吕留良等都应该做皇帝(《知新录》)。刘泽华指出,孔子没有当上王,无论如何是儒家的一大遗憾。后来的儒生们,为了填补心灵的不平衡,均试图把孔子列入“王”的行列。如“素王”云者是也(《中国的王权主义》)。

孔子想不想富有并过上上等人的精致生活?也是想的。“富贵如可求,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表明他是求“财”若渴的。他忘不了曾有过的高级生活,《论语》中还特地记下了他可能有过的贵族“起居”待遇和“菜谱”、“食谱”:“齐,必有明衣,布。必有寝衣,长一身有半。齐,必变食,居必迁坐。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食饐而餲,鱼馁而肉败,不食。色恶,不食。臭恶,不食。失饪,不食。不时,不食。割不正,不食。不得其酱,不食。肉虽多,不使胜食气。惟酒无量,不及乱。沽酒市脯不食。不撤姜食。不多食。祭於公,不宿肉。祭肉不出三日。出三日,不食之矣。食不语,寝不言。虽疏食菜羹,瓜祭,必齐如也。”然而,没落的身份,使上述需求也只堪“过屠门而大嚼”了。问题是,“虽不得肉,贵且快意”也还属正常,可当这些已注定得不到时,孔子则用高尚其志的办法把它们虚无掉了。这种言论,充斥于《论语》的各个角落,一个最典型的表述就是:“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君子去仁,恶乎成名?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可说起“孔颜乐处”的全部谜底,大概都在孔子本人的无奈感慨中,即:“如不可得,从吾所好”。孔子之“道”的玄虚难识特征,使人们对儒生的很多豪言壮语,都不得不作两面观。

孟子曾讲:“无恒产而有恒心者,唯士为能”。它说出一个道理,即具有上述情怀和崇高理想与追求者,其实只是人群当中的极少数例。换言之,它没有、也不可能代表人群中的大多数。问题是,拿极少数例来要求大多数人,让衣食尚无保障的老百姓去大谈道德主义和理想主义,这实际上已犯了一个千古忌讳,即管子“仓廪实而知礼节”命题的反命题。这种反命题,主要表现在“价值置换”这一被认为是可以使人优入圣域的假设中,即:以往价值表述中的“贵贱”“贫富”指代,已由外在的物质尺度转换为内在的精神标准,由外在价值转换为内在价值。孟子为了使上述精神便于理解,还有意把心理价值生理化了。他认为,体有贵贱,有大小。养其小者为小人,养其大者为大人。具言之,能够思考的“心”才是最大、最贵重的存在,因为它是人类善性的源头;而饮食声色之人所无法离开的口腹耳目,才是最小、最轻贱的所在。经过这样一番诱导,一些人在道理上接受他推出的新价值体系——“天爵”“人爵”论,并非没有可能。受这种贵贱观的影响,儒者在贫富观念上,也发生了尺度大置换:“儒有不宝金玉,而忠信以为宝;不祈土地,立义以为土地;不祈多积,多文以为富”(《礼记·儒行》)。当年,拜爵不允、延聘不就的孔子再传弟子段干木,据说曾让魏文侯艳羡不已,理由是:“势不若德尊,财不若义高!”(《淮南子·修务训》)  

人们看到,当儒者事实上并无能力解决民生的实际问题时,其学说便经常呈现两种倾向。一种是拼命给老百姓“戴高帽”,诸如“人皆可以为尧舜”、“涂之人可以为禹”以及“六亿神州尽舜尧”等;而另一种,则是说话者心想事成的个体膨胀。其实,把百姓捧得再高,百姓也总还是百姓,他们的呻吟依然无人过问,因此,这“口惠而实不至”的行为即便可以换来他们一时的热泪,却终不敌永久的欺骗。至于儒者们的心性膨胀,则更是把假招式当成了真把戏:演出者假戏真做,看戏者也信以为真。几出“双簧”下来,“无形”却成了“大像”,“希声”反成了“大音”,令人浩叹。

穷源竟委,这种习惯似乎肇端于“亚圣”。孟子“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的高谈阔论,是无法给众生指出实际的物质意义上的谋生之路的。也许正因为如此,他才格外强调精神上的充实和阔大,靠“养气”、“养浩然之气”的办法来教导人,说服人。不宁唯是,他还进一步通过人可以和宇宙同体的想象,以“万物皆备于我”之类不着边际的话来劝世,以为这样就可以解民于倒悬,通过想象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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