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小姐纤腰一束,正合《天方夜谭》里阿拉伯诗人所歌颂的美人条件:‘身围瘦,后部重,站立的时候沉得腰肢酸痛。”睫毛下一双欲眠似醉、含笑、带梦的大眼睛,圆满的上嘴唇好像鼓着在跟爱人使性子。她知道自己有资本,所以竭力展示“被看”的姿色——“只穿绯霞色抹胸,海蓝色贴肉短裤,漏空白皮鞋里露出涂红的指甲。”她符合男人“被看”的标准,看得男人心头火起、口角流水。因此她可以让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可以轻而易举地让男人为她留学出钱,可以很快勾引到方鸿渐作为旅行中的消遣。
唐小姐漂亮得颇为过分,是摩登文明社会里的一件罕物:妩媚端止的圆脸,有两个浅酒涡,天生好脸色,不需涂脂抹粉就新鲜得使人忘掉口渴而又觉得嘴馋,仿佛是好水果。她的笑也是异常地迷人,不笑的时候,脸上还依恋着笑意,像音乐停止后袅袅空中的余音。正因为她是罕物,所以她心气很高,她可以抓一大把男朋友在手里玩弄。她可以有本钱对方鸿渐说:“我爱的人,我要能够占领他整个生命,他在碰见我以前,没有过去,留着空白等待我。”
苏小姐年龄虽有些过时,但仍不失典雅端庄——眉清日秀,只是嘴唇嫌薄,擦了口红还不够丰厚,但脸蛋光洁得像月光泼上去就会滑下来,眼睛里也像闪着的月亮。所以她自然不乏男人来追求,赵辛楣、曹元朗就曾匍匐在她的脚下。
丑陋平常也好,漂亮乖巧也罢,在父系文化中,女性命中注定处在了“被看”的位置上。像鲍、唐、苏三位小姐,或风骚性感,或天生丽质,或端庄雅致,但对女人的评价不是来自她们自己,而是来自男人性期待的目光,是男人眼光里的风骚与漂亮。她们自恃的本钱来自男人的赏识,一旦男人不再赏识她们,她们离弃妇的日子也就不远了。所以她们都竭力利用男人的赏识——“被看”的本钱来加固对男人依附的纽带,巩固自己“被看”地位——做稳了男人的奴隶。因此,生而为女人,无论是漂亮还是不漂亮,此生注定走不出“被看”的围城。从《围城》里女人急欲追逐男人的行为表现中,我们可以窥见父系文化影响的一斑了。徐坤曾经精确地描绘了女人在父权文化下的尴尬处境:“生而为女人,本身就是不幸,就是命苦。一道凄婉哀怨的母性血缘,便是‘我们’共同的来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