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门之后,继起的儒家大师孟、荀进一步神化孔子,在孟荀看来,孔子虽不是号令天下的现实政治的权威,即“仲尼不有天下”或“圣人之不得势者”,然而,孔子的作为及其说教功效却足以“当圣王”、“王天下”。因此,孟子把孔子看成是集圣人大成的超级圣人,《孟子·万章下》:“孔子,圣之时者也。孔子之谓集大成。”孟子认为孔子是“五百年必有王者兴”的天命人选,《孟子·尽心下》:“由尧舜至于汤,五百有余岁……由汤至于文王,五百有余岁……由文王至于孔子,五百有余岁……由孔子而来至于今,百有余岁。去圣人之世若此其未远也,近圣人之居若此其甚也。然而无有乎耳,则亦无有乎耳?”孔子作《春秋》而使乱臣贼子惧的意义即为古圣王治世的要义,《孟子·离娄下》:“王者之迹熄而《诗》亡,《诗》亡然后《春秋》作。”荀子不仅极力提倡大儒之效,而且对孔子极尽推崇之能事,息十二子之说的目的就是要法仲尼之义,孔子不象十二子那样“蔽于一曲,而暗于大理”,而是“仁知且不蔽”,“德与周公齐,名与三王并。”孔子是如同日月一样的不世圣人。
总之,经过孔子、时人、孔门儒徒的不懈努力,孔子的文化神话、传道神话、政治神话、人伦师表神话等神话形态基本上形成。即孔子是天生的圣人,是道的承传者,是生民未有的哲人,是千古无二的超级圣人,假若拥有天运,孔子就是解民于倒悬的圣王。早期孔子神话的雏型,对后世孔子神话的不断深化、神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二 两千年来的孔子诸种神话
产生于混乱之世的儒学,以其致力于社会伦常秩序的整合和政治一统局面的追求,归宗于先王之道,认同于宗法礼乐文化,终于从诸子百家中脱颖而出。自汉武尊崇儒术之后,孔子儒学在此后的两千余年的专制社会中一直占据着统治正统思想的位置。因此,从汉代以后,孔子的形象日益高大,由人而王,由圣而神,孔子的种种神话也层出不穷。大致说来,孔子的神话主要有如下几种:素王神话、人伦神话、师表神话、传道神话、文化神话,经典神话,圣人神话等。
第一,素王神话。
孔子一生最风光的政治生涯是在鲁国作了几天的司寇,并摄相事,然而孔子抹不去的心志是“为东周”,在他奔波一生终无所遇时,就把心志寄托在了《春秋》中。据孟子说,《春秋》是一代天王之事,《孟子·滕文公》:“世衰道微,邪说暴行有作,臣弑其君者有之,子弑其父者有之。孔子惧,作《春秋》。《春秋》,天子之事也。”孔子作《春秋》就有了使乱臣贼子惧的政治意旨。由此,今文公羊学认为孔子作《春秋》是代王者立法,而孔子实际上却无王者之位,故称孔子为素王,是为孔子的素王神话。
在孔子素王神话中,孔子是个能知过去未来、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神人,是“天纵之圣”的天生圣人。因此,谶纬学与今文学中的孔子就具有感生、异表、符命、先知、制法等天降神圣的特征。所谓感生是指孔子受天命而生,具体说就是感黑帝之精而生。《论语·撰考谶》:“叔梁纥与征在祷尼丘山,感黑龙之精,以生仲尼。”(《礼记·檀弓》疏引)《春秋纬·演孔图》载:“孔子母征在游于大冢之陂,睡,梦黑帝使请己。已往,梦交。语曰:女乳必于空桑之中。觉则若感,生丘于空桑之中,故曰玄圣。”(《后汉书·班固传》注引)孔子是天命所生,《白虎通·圣人》:“圣人皆有异表。”孔子也不例外,具有异于常人凡夫的异表,即怪异的相貌体态。《礼·含文嘉》:“孔子反宇,是谓尼丘,德泽所兴,藏元通流。”《春秋·演孔图》:“孔子长十围,大九围,坐如蹲龙,立如牵牛,就之如昴,望之如斗。”《孝经·钩命决》:“仲尼斗唇,舌里七重。”“仲尼虎掌,”“仲尼龟脊,”“夫子辅喉骈齿。”最为奇特的是孔子胸上有显示天命的文字,《春秋纬·演孔图》:“孔子之胸有文曰:制作定,世符运。”孔子是素王,有德而无位,但天不空降素王,天之所以降生素王是有特殊使命的,《孝经·钩命决》:“圣人不空生,必有所制,以显天心。丘为木铎,制天下法。”即为汉之兴起作预言。《春秋纬》:“丘览史记,援引古图,推集天变,为汉帝制法,陈叙图,”“丘水精,治法,为赤制方。”《孝经·援神契》:“玄丘制命,帝卯行。”孔子的天命意义在于为汉代立法,孔子的制法就是他作《春秋》和《孝经》。《孝经·钩命决》:“孔子云:欲观我褒贬诸侯之志,在《春秋》;崇人伦之行,在《孝经》。”《春秋》鲁哀公十四年记载:“西狩获麟。”对此,汉儒将孔子与天命、麟紧密地联系起来,并大加渲染,《公羊传》:“麟者仁兽也。有王者则至,无王者则不至。……孔子曰:孰为来哉!孰为来哉!反袂拭面,涕沾袍。颜渊死,子曰:噫,天丧予!子路死,子曰:噫,天祝予!西狩获麟,孔子曰:吾道穷矣。”《尚书·中候》:“夫子素案图录,知庶姓刘季当代周,见薪采者获麟,知为其出,何者?麟者,木精;薪采者,庶人燃火之意,此赤帝将当周。”《春秋纬·元命苞》:“麟出周亡,故立《春秋》制素王,授当兴也。”孔子作《春秋》为素王的说法在今文学及谶纬神学那里就泛滥成灾了,进而成为汉代人的普遍信念,就连古文学也认同了。《淮南子·主术》:“孔子……专行孝道以成素王,事亦鲜矣。”《说苑·贵德》:“孔子历七十二君,卒不遇,故睹麟而泣,哀道不行,德泽不洽。于是退而作《春秋》,明素王之道以事后人。”汉儒之今文经学以为孔子作《春秋》是为汉代立法,这受到了宋儒的批驳,但在今文学家看来,孔子作《春秋》是为后王立法,故而皮锡瑞说:“欧阳修讥汉儒为狭陋云:孔子作《春秋》岂区区为汉而已哉。不知《春秋》为后王立法,虽不专为汉,而汉继周后,即谓为汉制法,有何不可。且在汉言汉,推崇当代,不得不然。即如欧阳修生于宋,宋尊孔教,即谓《春秋》为宋制法,亦无不可。今人生于大清,大清尊孔教,即谓《春秋》为清制法,亦无不可。”(皮锡瑞:《经学通论·春秋》中华书局1954年版,第11页。)
仅仅虚构一个素王,对孔子而言还不足以体现虚构者们的崇拜敬仰之情,有王还需有臣来辅佐。于是,孔子的弟子就成了一班大臣,颜渊为司徒,子路为司空(《北堂书钞》卷52引《论语摘辅象》),左丘明为素臣。
第二,师表神话
孔子当年以绝大的勇气开办私学,以有教无类的开放心态,对送上束修的人都施以教育,培养各种人才。于是,经过数十年的努力,在孔子周围形成了一个声势浩大的孔门弟子学团。这个弟子学团据说有三千余人,其中可称者有七十余人。孔子以文、行、忠、信四科设教,教育的内容分初级班的礼、乐、射、御、书、数和高级班的《诗》、《书》、《礼》、《乐》、《易》、《春秋》。对于孔门的一般弟子,其所受学的内容多是初级班的及基本的做人处事规则。而对孔门高足,孔子的教学内容就有了“先王之道”或王道的理想要求。孔子成了中国有史以来第一位私塾教师,也是中国最伟大的教师之一。
天地君亲师中的师在很大程度上是指孔子的,孔子成了历代千百万学童入学时首先敬拜的对象。如果说孔子仅仅是学子们的敬拜对象,在以儒家学说为社会支配地位的时代,那是没有什么可令人惊奇的。因为从汉代开始,孔子儒学就占据了官方统治思想的地位,对孔子思想及儒家经典的学习和研究就成为广大士子进入仕途的先备条件。令人惊奇的是孔子还是历代帝王的师表。
孔子之道从大处说是无所不包,其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