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渊是谨礼君子,而且天资聪颖,对孔子的教说心领神会,不违如愚。颜渊对孔子这样的赞叹当非虚赞。历代学者注家能体会到这是对“道体”的形容,在没有其他资料辅助的情况下,亦只能说到这里。现今因帛书《易传》的关系,确切知道孔子晚年回到鲁国之后专注于研究《周易》,而且将《周易》放在身边,“居则在席,行则在囊”,达到爱不释手的地步,亦就是读《易》“韦编三绝”所反映的情况。《周易》有极强的哲理涵义。孔子这样的专注于研究《周易》,如果没有因此提升孔子的哲学思想,实在说不通的。所以,颜渊的赞叹,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之下说的。而本章的时间应该是孔子回鲁之后,到颜渊逝世之前的两年之间(前484—前482年),这正是孔子深研《周易》的时期,颜渊能够对道有这样的体会,已经非常了不起。子贡则连闻亦不得,而“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论语.公冶长》)的说话背景就可以明确知道了。孔子同样说“性与天道”的义理,颜渊能体会,子贡则不明,所以孔子少在子贡面前提起这样的哲学问题。这样的形上体会,只有颜渊能接得上,所以颜渊一旦逝世,孔子伤痛欲绝,以至说“天丧予!天丧予!”(《论语.先进》)痛心至甚,其中必有精神继昭的中断所引致的痛苦。 至于颜渊说“虽欲从之,未由也已”,正表示了这样的论道内容是不容易把握的,所以才会有欲从而未能的感叹!虽然如此,但孔子教导有方,能循循善诱,不以形上世界的体会为满足,而照顾及现世的修为。所以仍然一本平日教学的模式,注意学问与行事的关系,这是极高明而道中庸的表现。
(二)性与天道
孔子在说《易》时谓:“生(性)文武也,虽强学,是弗能及之矣。”又言“本生(性)仁义,所以义刚柔之制也。”(帛书《易传.易之义》)〔朱伯昆.国际易学研究:第一辑.北京:华夏出版社,1995.28,27,28,11,24〕可见孔子对人性的体会已经超越了气性的传统观点,将生命价值所在的德性置于性之中。“本性仁义”的提出成为仁与性的契合点。由于孔子深切体会到仁是内在德性,故“本性仁义”的提出,标志着孔子已把握到性分中此一超越而内在的道德根源,使孔子的人性观突破了传统生之谓性的层次,而开出儒家心性论的第一章。
气性生命能从本质上转化并提升为纯德性的存在体,则生命必然有德性的内容,否则,无源之水实难以持久。孔子对生命的体认已经达到了“一体之仁”的境界,所以能照察到生命中的德性内容,孔子即在性分上照见了道德的根源,并由此接通了天人之间的真实联系,而这联系是就道德一面而言的。天道则指涉整个宇宙,包括六合内外的存在。然而天道生生的存在状况虽可默会而难以言诠,所以孔子虽有悟于天道而难以言明,因而不欲言,故门弟子亦不能多闻,子贡之叹,即因此而起。 子曰:“予欲无言。”子贡曰:“子如不言,则小子何述焉?”子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论语.阳货》)
四时周行,百物繁孳,无时或休。孔子透过自然界现象而表现出对天道生生不已的体悟,这种体悟只可默会。鲁哀公问及天道的内容,孔子说:
公曰:“敢问君子何贵乎天道?”孔子对曰:“贵其不已,如日月东西,相从不已也,是天道也;不闭其久,是天道也;无为而物成,是天道也;已成而明,是天道也。”(《礼记.哀公问》)
天道“不已”即《周易.乾.象传》所言的“天行健”。天道内容藉经验界的现象表现出恒久不息的特征,如日月的东西相从,亘古如斯。万物各遂其生,所谓四时行,百物生,天何言哉,即无为而物成的体会。天道不言,鼓万物而不与圣人同忧,然天地变化草木蕃,皆体现了天道的生生之义。
四、总 结
孔子晚年说《易》不但开出义理易学的途辙,更将筮书《易》变为言德之书,这是孔子德性生命所发的光芒所致。在帛书《易传》中除明确记载了孔子晚年研《易》的勤恳之外,还表现了孔子发挥形上思想的一面,其中以人性论的体会最为深切。“本性仁义”的提出,为以后心性之学的发展奠定了基础。《论语》中涉及《周易》的章节亦由帛《易》而得到确解。孔子不但在修德成德的道路上为人类指示出途辙,而且将人性的可贵处点出来,人之所以异于禽兽即在这一点仁义之性。孔子晚年由言仁而说性,不但生命达到从心所欲的浑然化境,而生命情调也哲理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