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象主义写作(2)
作者:佚名; 更新时间:2014-12-11
由上述分析,我们会发现,苏童的历史观念非常传统,长老崇拜(崇老敬老)和历史退化论(三皇五帝观念)是中国古代文人通常的思想原则。

苏童小说中,外部历史时间的交代只是为小说制造某中氛围而添加的标签而已,例如《刺青时代》中1970年代,《罂粟之家》中的1930年代,这些外部时间坐标对小说本身的旨趣、意味几乎是没有什么影响的,苏童关心的是“人”在少年、青年、老年三个段落中的内部时间,只有这内部时间才会影响苏童对人物命运的观察与描摹,所以,我们会看到,尽管《刺青时代》、《罂粟之家》之间在外部历史时间上相差半个时间,但是因为其内部生命时间都以“少年”为坐标,这两个故事在结构上几乎是一样的。这种对外部历史时间的忽视,并没有损害苏童的小说,相反使苏童摆脱了启蒙主义文学语式对线性历史时间的依赖,对简单的因果故事的依赖,它使苏童越过社会学表层深入到人类学深层,对人性做更为细致和审慎的观察。这种观察是卓有成效的,其原因,之一,正如我们上文已述的,是因为苏童找到了那个对于人类来说更为隐秘的生命时间坐标,其原因之二,是因为苏童对“四季”时间的注重和挖掘。

苏童注重给小说以季节定位,《肉联厂的春天》顾名思义写的是春天(这个春天是如此寒冷,以至于金桥就冻死在这个春天),《我的棉花,我的家园》写的是夏天(这个夏天布满了水灾和旱灾,书来四处逃难),《三盏灯》写的是冬天(这个冬天雪花纷飞,战争和季节相互烘托),《樱桃》写的是秋天,“秋天一天凉于一天,枫林路一带的蝉鸣沉寂下去,枫树的角形叶子已经红透了,而梧桐开始落叶,落叶覆盖在潮湿的地面上,被风卷起或者紧贴地面静静地腐烂,从高处俯瞰枫林路的秋景,这条街道竟点缀着层层叠叠的红黄暖色,过路人极易忽略高墙里侧医院的存在,也极易忘记从你身边掠过的是一个疾病和死亡的王国。”苏童小说中,季节变化是最为重要的标志,它远远地超过了外部历史时间的变化对人事的影响,为什么呢?季节的更替在苏童那里具有某中神秘的与生命状态相对应的意味,季节变迁,大自然胎息转寰,对应着人事的变迁折转,这不仅因为季节的气候性力量,也因为人事轮回与季节轮回的天然对应,在上述四篇小说中,我们可以看到,季节不仅是时间的坐标,其本身也是人事沧桑变幻的主角。这种对应在《妻妾成群》中表现得最为突出,《妻妾成群》从初夏颂莲进入陈家大院开始,经过秋天,到冬天,暗示了颂莲由盛而衰,直到气运竭尽,进而发疯的命运,时光的夏、秋、冬三季不仅仅与颂莲的盛、衰、竭命运对应,还与陈家大院中的三位姨太太卓云、梅珊、颂莲对应,卓云的长盛不衰,梅珊的秋尽而亡,颂莲的竭尽发疯,和三个季节有着隐含的对应关系。而季节轮换,周而复始,人事也是如此,梅珊死后,颂莲发疯,但是,这些并没有影响陈家大院,一切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来年的春天,陈家又迎来了第五位太太文竹――一个新的颂莲。

苏童以天才的悟性,打破了20世纪主宰中国文坛的启蒙主义文学语式关于时间的叙述图式,他对时间的非线性认识,对事物轮换、人事反复的体验,使他更能深入中国人的性与命的深处,挖掘那具有民族史志色彩的人性蕴含。20世纪中国文学语式,启蒙主义是占主流的,甚至可以极端一点儿说,启蒙语式是20世纪中国文学唯一的成功语式,也因此,启蒙文学在中国,其地位一直是被高估的,其欠缺一直没有得到真正的认识。在这样的背景中,苏童能脱胎而出,实是非常不易。



二、

上文已述,启蒙主义书写在骨子里大多有一个线性时间观念(历史进化论)作根基,信捷职称论文写作发表网,此一观念导致启蒙主义文学总是过度关心人物身上的社会历史内涵,并且将人物几乎所有内涵都看成了由社会历史发展决定的。启蒙主义者在处理人物命运方面大多持历史决定论。他们渴望的是在具体人物身上看到伟大历史的必然力量,因此,我们会看到,启蒙主义者构筑的人物,其命运都是时代生活的折射,历史逻辑的反映。这些人物身上,展示的往往是社会历史的内涵,而不是人物本身的本性内涵。在祥林嫂的身上我们看到的是社会的压迫,社会把她变得丑陋,令其死亡,而她本身人性的力量,善的力量也好,恶的力量也好,几乎是不起作用的,起作用的是她的家庭出身、社会地位。启蒙主义者借此,解释的是人物命运的社会原因。并且认定只要消灭了祥林嫂性格赖以形成的封建制度及其文化,祥林嫂就会变成社会“新人”。

然而,苏童对这种社会决定论却是不同意的,苏童决不愿意为笔下人物的命运寻找一个明确的社会原因,比之于对人物的社会决定论解释,他更愿意把人放在原始的生命力的方面,让人接受不可预测、不可抗拒的宿命的安排。启蒙主义者坚信历史可以被人的主动行为改写,社会革命可以带来人的命运的巨大变迁,社会在进步,人类在进化,这是启蒙主义者的历史信条,但是,苏童呢?他只关注“史前史”,那个时间凝滞、本性主宰的时代,那个淫靡虚浮的史前天堂、阴柔颓败的原始国度,“猥亵潮湿,散发着淡淡的鸦片幽香的过去时代”。由此,旅美华裔文学史家、评论家王德威先生说,他架构了“一种民族志学”,是很有见地的。

但是,王德威先生的“民族志学”之说是针对苏童小说的“地缘神景”来说的,而我则更愿意在人类学的角度阐明:苏童构建了一幅生动的汉民族人性史志。中国文学历来都是处于以北压南的格局之中的,现代文学诞生之后,国语被定位为北方语词为基础、以北京发音为基准,更是把现代文学书写的重心移植于北方了。而现代文学大师,大多出生于南方,如鲁迅、茅盾、张爱玲者莫不如此,但是,这并没有改变现代中国文学不断北方化的书写路线,文学在精神上、气质上不断的北方化,是中国现代文学的又一个症结所在,它渐渐地放弃了《离骚》的传统,南方词曲的传统。尤其是西方启蒙文学语式的移入,更是把“理性”作为新文学的中心引入了中国文学,中国古代南方文学那种倦怠阴柔、幽暗绵密的感性景象在中国现代文学中无从体现了。从这个意义上说,苏童恢复了文学语言的南方传统。

但这还不是苏童工作的全部,苏童还关心民族性格的始源状况。民族性格的始源,正如著名历史学家汤因比所说,个体生命的历程和民族生命的历程往往是对应的,如果汤因比所言不虚,那么我们可以认定苏童的工作完全是成功的,他一系列以少年为视角的小说,充分展示了一个个具体个人的史前史(理性尚未充分发展、人格尚未完全定型时的性格历史),也借此充分展示了我们这个民族的人格史前史,这种人格史前史作为积淀,沉积在我们这个民族的当代性格中,它只是悄悄地起着作用,大多数时候并不为我们自身所知,也因此,有的时候,我们会对此感到恐惧,感到苏童揭示了太多的不为我们所知的东西,特别是揭示了我们的天性中凶暴、仇恨、恐惧等部分。常常我们会以为那个部分已经被文明驯化,在我们的血肉中已经消失了。然而,苏童,他以民族史志的方式,让这些又活转了过来,他揭示了我们这个号称善良、勤劳、诚实的民族内心深处对死亡的热衷,对饥饿的恐惧,对同类的凶残。也正因为这些部分的存在,文革才会在中华大地上唱响它塞壬般的歌声,市场经济崛起之后才会有那么多令人咋舌的现象发生。苏童,他调转了我们高昂的头颅,让我们看到自身内部。它打开了民族记忆的盒子,在民族性格的深层挖出了一道犁沟。

而这一点,20世纪以来的中国启蒙主义书写并没有做到。他们坚信人的一切都是社会使然的,中国人的一切劣根性都是封建制度和文化造成的,只要推翻了封建制度,革新了封建文化,中国人就都会变成新人。在这一点上,苏童明显地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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