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简《文子》中的这段话基本上是连贯的,根据今本,我们可以串联如下:
2255 平王曰:“子以道德治天下,夫上世之王
2376 观之古之天子以下,至于王侯,无□□
0877 欲自活也,其活各有簿[薄]厚,人生亦有贤
2252 □使桀纣修道德,汤武唯[虽]贤,毋所建
2213 以相生养,所以
2206 相畜长也,相□
2212 朝请不恭,而不从令,不集。平王
0567 □者奈何之?文子曰:“仁绝,义取者,
2321 诸侯倍[背]反[叛],众[人□正,强]乘弱,大陵小,以”
文子问曰:夫子之言,非道德无以治天下,上世之王,继嗣因业,亦有无道,各没其世而无祸败者,何道以然?老子曰:自天子以下至于庶人,各自生活,然其活有厚薄,天下时有亡国破家,无道德之故也。有道德则夙夜不懈,战战竞竞,常恐危亡,无道德则纵欲怠情,其亡无时。使桀纣循道行德,汤武虽贤,无所建其功也。夫道德者,所以相生养也,所以相蓄长也,所以相亲爱也,所以相敬贵也。夫聋虫虽愚,不害其所爱,诚使天下之民皆怀仁爱之心,祸灾何由生乎!夫无道而无祸害者,仁未绝,义未灭也;仁虽未绝,义虽未灭,诸侯以轻其上矣,诸侯轻上,则朝廷不恭,纵令不顺;仁绝义灭,诸侯背叛,众人力政,强者陵弱,大者侵小,民人以攻击为业,灾害生,祸乱作,其亡无日,何期无祸也。
2262 曰:“吾闻古圣立天下,以道立天下
0564 □何?文子曰:“执一无为”。平王曰
2360 文子曰
0870 (天)地大器也,不可执,不可为,为者贩(败),执者失。
0593 是以圣王执一者,见小也。无为者
0775 下正。”平王曰“见小守静奈何?”文子曰
0908 也。见小故能成其大功,守静□
——竹简本
文子问曰:“古之王者以道莅天下,为之奈何?”老子曰:“执一无为,因天地之变化。天下大器也,不可执也,不可为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执者,见小也,见小故不能成其大也。无为者,守静也,守静能为天下正。”
——今本
今本中的“天下,大器也”,在竹简文中是“天地,大器也”。此处是不是竹简文抄录有误呢?恐怕不是。“地”与“下”在字形上相去甚远,抄错的可能性不大。帛书《老子》中的“可以为天地母”,在通行本中都是“可以为天下母”,意义不同,郭店《老子》依旧做“可以为天下母”,反而和通行本一致。由此可见,竹简《文子》是受了帛书《老子》,把重点放在“天地”上,而不是“天下” 上。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么竹简文子认为天地是“不可执,不可为。执者失,为者败”的大器是有根据的。而且正好与今本中的“因天地之变化”语义相连贯,很可能“因天地之变化”为原书中的内容。今本却把“天地,大器也”改成了“天下,大器也”。
这个假设或许不是臆断。《管子·心术下》云:“君子执一而不失,能君万物。日月与之同光,天地与之同理。”可见“执一”与天地有密切关系。《荀子·尧问》也说:“执一如天地,行微如日月。”更明确地把“执一”和天地联在一起。在《荀子》中这是舜回答尧的问题时说:“执一如天地”。竹简《文子》却认为:“天地,大器也,不可执,不可为。执者败,为者失。”反映了道家“因天地,顺自然”的一贯思想,我们甚至可以把《文子》中的这句话看作是《荀子·尧问》中“执一如天地”的反命题。今本《文子》显然没有理解“天地,大器也”的含义,而改成了“天下,大器也”。另外,今本《文子》中言:“见小,故不能成其大功”,在竹简文中却是:“见小,故能成其大功”,意思正好相反。《老子》云“正言若反”,通行本《老 子》五十 二 章:“见小曰明,守弱曰强。”王弼注:“为治之不在大。见大不明,见小曰明。”足见《老子》的本义是由“见小”而“成其大功”。竹简文中以“见小”解释“执一”, 以“守静” 解释“无为”,更可证竹简文:“天地大器也, 不可执,不可为”不误。今本《文 子》却认为:“见小, 故不能成其大功。”正如李学勤先生所指出的:“这说明改窜者不曾看懂《文子》原文。”(5)但是根据现有文献,还存在另外一种可能:
张元济《通玄真经校勘记》:“《道德篇》:‘执一者,见小也,小故能成其大也。’与上文‘执一无为,因天地与之变化,天下,大器也’相贯洽,《子汇》为文:‘执者,见小也,见小故不能成其大也’与上文义旨显然刺谬矣。”可见,在传世本《文子》中也有见小也,小故能成其大也”的语句。基本保存了古本《文子》中的原义。张元济所校《四部丛刊·通玄真经》以唐道士徐灵府(默希子注)为底本,取校道藏本《通玄真经》、《子汇》本《文子》,旁参《道藏》本《文子缵义》而成,张氏于文后作跋曰:“《文子》旧注,北魏以来有徐灵府、朱元、杜道坚四家。《四库》所见,惟杜注七篇而已。此为徐灵府注,按《唐志》载天宝中灵府注《文子》上进,诏封通玄真人,号曰《通玄真经》题默希子者,灵府道号也,《崇文总目》仅列其名而注明已阙,则在宋时已极为罕见。光绪癸未长洲蒋风藻刻入《铁华馆丛书》,成都杨宗敬摹入《留真谱》,世人始得见之,蒋刻文多脱漏,读者尝以不见庐山真面目为憾,此即蒋刻之祖本,”张氏言索此祖本颇费周折,而且古字甚多,不乏谬误脱漏,但是张氏仍认为“千人皆见之,失虽多,无害宋本独具之长,罕而弥贵。若夫存是去非,厘为定本,见仁见智,犹有俟于后贤。”可见《文子》的版本流传颇为复杂,屡经损益,更需要“存是去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