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视界”与意义世界——关于黄宗羲“盈天地皆气”与“盈天地皆心”关系的新诠(3)
作者:佚名; 更新时间:2014-12-05
意义和价值的完整过程。可见,在黄宗羲眼中,宇宙既是一意义结构和一价值物,它就不是一个与主体无关的纯客体,不是一个黑邃幽深的“在我之外”,而是被主体认知、“觉解”从而被赋予意义和价值的“在我之内”,是一个深深打上主体烙印的“自然视界”。简言之,“自然视界”的意义和价值由于是被主体“觉解”和赋予的,故只有相对于主体言说才有意义。

顺着这样的理路,黄宗羲基于“天地万物一体”的观念,将主体与对象的关系进行理论提升,对主体与天地万物之理的关系进行了更深层次的探讨。他说: 

人与天地万物为一体,故穷天地万物之理,即在吾心之中。后之学者错会前贤之意,以为此理悬空于天地万物之间,吾从而穷之,不几于“义外”乎?此处一差,则万殊不能归一。夫苟功夫著到,不离此心,则万殊总为一致。[6](P380) 

黄宗羲认为,尽管天地万物各自的具体之理各不相同,但由于它们均来源于主体的赋予,故其“万殊总为一致”。在此,“万殊”乃天地万物各具的多样性的理,而“一致”乃拥有“太极”之理的统一的理,这个统一的理不是别的,而是主体心中之理。“万殊”虽各不相同,但既然宇宙之意义和价值由人赋予,人心中之理与体现在天地万物上的理自然就是一致的甚或就是一体的。人心之理与天地万物之理的这种关系虽是黄宗羲的一种理论推定,但在他却有着逻辑上的必然性。

人心之理与天地万物之理的这种关系被黄宗羲用“一本万殊”[6](p379)的思想来加以概括。“一本万殊”虽系从佛教之“月印万川”和朱熹之“理一分殊”思想修改而来,但它却准确地诠释了人心之理与天地万物之理的关系:“一本万殊”的重心并不在“万殊”之多样性,而在于“一本”之统一性;“万殊”必须以“一本”为归宿。黄宗羲说: 

盖道非一家之私,圣贤之血路,散殊于百家。求之愈艰,则得之愈真,虽其得之有至有不至,要不可谓无与于道者也……所至各异,其求道之心则一也。[6](p160) 

在黄宗羲,“一本万殊”的命题是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它不仅确立了天地万物价值意义多样性的统一,重要的是,它使得主体之心从而获得了统摄道心、进而统摄天地万物的“资格”。而这种“资格”是黄宗羲进行精神本体建构所必需的。在此,摆在黄宗羲面前的问题不再是理论上的建构了,而是使用什么样的概念来表示这一精神本体了。很明显,黄宗羲直接承继了阳明心学的“心”体概念。在阳明心学中,“心”作为一种精神性的本体,既可以着眼于总体,亦可着眼于部分。着眼于总体时,它可以表示统一性、一体性或“浑全之思”;着眼于部分时,它可以表示个体性、具体性或“析取独立之思”。“心”既可以表示局部,亦可以表示整体,因此,“心”虽变化万方,但却舒卷自如。这是黄宗羲使用“心”这一概念来作为其精神本体的秘密所在。[④]

经过上述的分析可以看出,既然宇宙天地万物皆因主体而获得认知和“觉解”,皆因人的存在而具有价值和意义,而主体之心又具有统摄道心、进而统摄万物的“资格”,黄宗羲又从阳明心学中直承了“心”这一本体概念,这样,“心”相对于天地万物之理而言,不仅具有本源意义,而且具有主宰意义,更重要的是还具有本体意义,于是,黄宗羲提出了“盈天地皆心”[1](p3)的本体论命题。显而易见的是,“盈天地皆心”由于是基于对价值和意义的讨论而建构起来的命题,故它是一纯粹“意义世界”(the universe of meaning)的命题。

由上述两个部分的讨论可见,在黄宗羲,“盈天地皆气”与“盈天地皆心”两个命题是紧密相关联、不可分割的。“盈天地皆气”所解决的“天地万物一体”和主体与对象的关联两个问题直接为“盈天地皆心”的本体建构提供了基础和前提;如果缺少了这两个基础和前提,那么通过理论抽象进而建构宇宙万物之“心”体将成为空中楼阁。事实上,黄宗羲的“盈天地皆气”和“盈天地皆心”这两个命题是双向关联的:黄宗羲不仅从与人相关联的角度探讨了“自然视界”的特性,而且从“自然视界”之价值和意义的获得的视角讨论了“意义世界”;在这种双向关联关系中,起构成性桥梁作用的是“价值”和“意义”两个概念,或者说,是对“价值”和“意义”的讨论把“盈天地皆气”和“盈天地皆心”两个命题沟通起来。如果不是基于对“价值”和“意义”的讨论,这两个命题就不会形成这种双向关联关系。

但是,“盈天地皆气”与“盈天地皆心”毕竟是不同的命题,它们不仅有着不同的含义,分属不同的义理系统,而且还有着不同的理论功能。“盈天地皆气”是对“自然视界”探讨,属于生成论的命题;而“盈天地皆心”是对“意义世界”的探讨,属于本体论的命题。生成论的命题所着重探讨的是天地万物有无统一性及终极构成是什么的问题,本体论的命题所致力解决的是天地万物有无统一的精神本体及如何建构这个本体的问题。因此,除了起着构成性桥梁作用的“价值”和“意义”两个概念外,不能够将这两个命题放在同一层面上去比较;否则就会产生本文开头所提到的二律背反。

总之,在黄宗羲,“盈天地皆气”与“盈天地皆心”两个命题间存在着紧密的联系:“盈天地皆气”是建构“盈天地皆心”的基础和前提。通过论证“盈天地皆气”而使得“支离”的世界(包括天地万物、尤其包括主体与对象)重新归为统一,由此出发,黄宗羲由认识论的讨论进入到价值和意义的讨论,进而建构起“盈天地皆心”的命题。在黄宗羲,作为本体论命题的是“盈天地皆心”,而非“盈天地皆气”,这两个命题不是相对待的,因而是不矛盾的。这便是黄宗羲并言“盈天地皆气”与“盈天地皆心”的内在逻辑,也是本文在中国哲学语境下对黄宗羲这两个命题进行“本土化理解”后所得出的结论。 



[②] 使用“自然视界”这一词以区别于“自然世界”,从而凸显其中所蕴含的人文含义和黄宗羲研究自然世界的特殊视角。

[③] 黄宗羲并不否认宇宙万物的客观性和实在性,这从其生成论的讨论中可得以明证。黄宗羲真实的意图在于凸显主体性精神。从逻辑上看,凸显主体性并不必然意味着否认客观性。

[④] 黄宗羲在曾在两种语境下使用“心”这一概念。其一是在生成论的语境下,黄宗羲认为心亦是由气生成,故此心为“样态之心”;其二是在本体论的语境下,黄宗羲认为“心”乃天地万物的精神本体,故此心称为“本体之心”。语境不同,含义不同。

[参考文献]

[1]黄宗羲.黄宗羲全集第七册[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92.

[2]黄宗羲.宋元学案[M].北京:中华书局,1986.

[3]黄宗羲.黄宗羲全集第一册[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85.

[4]黄宗羲.黄宗羲全集第八册[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92.

[5]全祖望.鲒埼亭集外编[M].1811年刊本.

[6]黄宗羲.黄梨洲文集[M].北京:中华书局,1959.

On “the Horizon of Nature” and the Universe of Meaning
--A Reinterpretation o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Universe Full of Material Force” and “the Universe Full of Mind” of Huang Zongxi

Abstract: Huang Zongxi put forward two propositions: “the universe full of material force” and “the universe full of mind”, which seemed to be contradictory. This paper tries to leave aside the context of western philosophy often used by others and reinterpret the two propositions and their relationship under the context of Chinese Philosophy. The writer believes that the proposition “the universe full of material force” means that everything in the universe is uniform, that the subje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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