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误之传,愈传愈真,愈传愈广。至明道士白云霁撰《道藏目録详注》,除谓《易数钩隐图》三卷,《易数钩隐图遗论九事》一卷,皆为“三衢刘牧撰”而外,又谓《大易象数钩深图》三卷,亦“三衢刘牧撰”。实则此三书皆非“三衢刘牧撰”。《易数钩隐图》一卷本为彭城刘牧撰,《易数钩隐图遗论九事》原名《先儒遗事》,南宋郑樵《通志》记或谓陈纯臣撰,是书中有《易数钩隐图》中数幅图,刘牧岂能自称“先儒”?“大易象数钩深图”为《六经图》中之《易经》图总名(其它五经亦各有总名,分别是:尚书轨范撮要图,毛诗正变指南图,周礼文物大全图,礼记制度示掌图,春秋笔削发微图),是书即不是三衢刘牧撰,也不是元张理撰,本为南宋杨甲撰,毛邦翰增补,叶仲堪重编之《易经》图版本。至清初,黄宗羲著《宋元学案》,于《泰山学案》中谓泰山孙复弟子三衢刘牧著有《易数钩隐图》及《易数钩隐图遗论九事》,乾隆间四库馆臣亦深然白云霁之“详注”,《四库全书》提要中照样谓《易数钩隐图》与《易数钩隐图遗论九事》二书,皆为“三衢刘牧撰”,而又误考白云霁之注,谓《大易象数钩深图》为元张理撰。
凡此数个历史之误会,皆会因北宋两刘牧之考定而有所澄清:三衢刘牧与一卷本及三卷本《易数钩隐图》毫无关系;朱震等所言“河洛”图书的传承代次,多是瞎说,不可再引以为据;华山陈抟及范谔昌所传“象学”,并非“河洛”图书之内容;黑白点“河图”与“洛书”出现于彭城刘牧著一卷本《易数钩隐图》之后,很可能是其弟子所为。
三 应当为彭城刘牧在“宋明理学史”中存留一席之地
元托克托修《宋史》,列传中立“道学传”,周敦颐、邵雍、张载、程颢、程颐、李吁、谢良佐、游酢、张绎、苏昞、尹焞、杨时、罗从彦、李侗、朱熹、張栻、黄干、李燔、张洽、陈淳、李方子、黄灏等均为立传。“道学”(后称之为“理学”)一词先见于《大学》第三章:
“如切如磋者,道学也;如琢如磨者,自修也。”
托克托序曰:道学之名古无是也,三代盛时,天子以是道为政教,大臣百官有司以是道为职业,党庠术序师弟子以是道为讲习,四方百姓日用是道而不知,是故盈覆载之间,无一民一物不被是道之泽,以遂其性于斯时也。道学之名,何自而立哉?文王、周公既没,孔子有徳无位,既不能使是道之用渐被斯世,退而与其徒定礼乐,明宪章,删《诗》,修《春秋》,讃易象,讨论坟、典,期使三五圣人之道,昭明于无穷,故曰夫子贤于尧舜逺矣。孔子没,曽子独得其传,传之子思以及孟子,孟子没而无传,两汉而下儒者之论大道,察焉而弗精,语焉而弗详,异端邪说起而乘之,几至大坏千有余载,至宋中叶周敦颐出于舂陵,乃得圣贤不传之学,作《太极图说》、《通书》,推明阴阳五行之理命于天,而论人性者了若指掌。张载作《西铭》,又极言理一分殊之情,然后道之大原出于天者,灼然而无疑焉。仁宗明道初年,程颢及弟颐实生,及长受业周氏,已乃扩大其所闻,表章《大学》、《中庸》二篇,与《语》、《孟》并行,于是上自帝王传心之奥,下至初学入徳之门,融会贯通,无复余蕴。迄宋南渡,新安朱熹得程氏正传,其学加亲切焉。大抵以格物致知为先,明善诚身为要,凡《诗》、《书》六艺之文与夫孔孟之遗言,□(真真)错于秦火,支离于汉儒,幽沉于魏晋六朝者,至是皆焕然而大明,秩然而各得其所,此宋儒之学所以度越诸子而上,接孟氏者欤?其于世代之污隆,气化之荣悴,有所闗系也。甚大道学盛于宋,宋弗究于用,甚至有厉禁焉。后之时君世主,欲复天徳王道之治,必来此取法矣。邵雍髙明英悟,程氏实推重之,旧史列之隐逸未当,今置张载后。张栻之学亦出程氏,既见朱熹相与博约,又大进焉。其它程、朱门人,考其源委,各以类从,作道学传。
周敦颐之所以被尊之为“理学开山”,是因其著有《太极图易说》与《易通》,于“宇宙论”及“体用论”等方面均有论述,而最终归结为义理之学与性命之学。其说以太极为万物化生之本源,“推明阴阳五行之理命于天”,以诚善为本,约之为大道。北宋五子皆讲“道”与“太极”(或“太虚”),或曰“道为太极”,或曰“太极一气”,或曰“自无极而为太极”,或曰“太虚无形,气之本体”,或曰“一气分而两仪判”,或曰“道即性也”,或曰“道无真无假”等等。彭城刘牧有“太极无数与象”、“两仪之气混而为一”、“太极者一气也”、“天地未分之前,元气混而为一,一气所判是曰两仪”、“两仪乃天地之象,天地乃两仪之体”等论说,亦是典型的宇宙生成论,并且早在周敦颐之前就已有是说。如此,我们梳理“宋明理学”时,就应当有彭城刘牧的一席之地,以彰显其先于“理学开山”周敦颐的启蒙作用。孔子所谓“吾道一以贯之”,当然包括“性与天道”。天道、地道、人道终归入太极大道。今存宋代易学著作中,是彭城刘牧首言“太极”并有一○之图(先于周敦颐一○太极之图),堪称有宋道学的先驱,我们讲“宋明理学”,理应从彭城刘牧始。
通过我们的考证得知,彭城刘牧不是先把“河洛”图书纳入书中的始作俑者,而是有宋首先申明“太极一气”,分而为两仪(天地之体),进而生成四象、八卦的道学家。为此,在“宋明理学”的研究领域中,的确应该为彭城刘牧存留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