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迁班固生态观试比较(3)
作者:佚名; 更新时间:2014-12-07
新识的论著,是《史记·货殖列传》。
  《史记·货殖列传》对于基本经济区的划分,是最早的区域经济研究的成就。司马迁在综述各地物产时说:

  夫山西饶材、竹、谷、纑、旄、玉石;山东多鱼、盐、漆、丝、声色;江南出枏、梓、姜、桂、金、锡、连、丹沙、犀、瑇瑁、珠玑、齿革;龙门、碣石北多马、牛、羊、旃裘、筋角;铜、铁则千里往往山出棊置:此其大较也。

这里所说的“山西”、“山东”、“江南”、“龙门、碣石北”,也就是秦汉时期农业和畜牧业的四个基本经济区。其中说到的生态条件的地理分布,司马迁是以经济的眼光,作为“大自然所提供的”“物资财富”,作为“人们奉生送死的物质生活资料分布”[36]予以考察和认识的。
  “山西”的重心区域是关中。我们可以以对关中生态的分析为例,尝试比较《史记》和《汉书》作者的生态意识。
  关中平原号称沃野,传统农业在这里有悠久的历史。《史记·货殖列传》说:“关中自汧、雍以东至河、华,膏壤沃野千里,自虞夏之贡以为上田,而公刘适邠,大王、王季在岐,文王作丰,武王治镐,故其民犹有先王之遗风,好稼穑,殖五谷,地重,重为邪。及秦文、德、缪居雍,隙陇蜀之货物而多贾。献公徙栎邑,栎邑北却戎翟,东通三晋,亦多大贾。孝、昭治咸阳,因以汉都,长安诸陵,四方辐凑并至而会,地小人众,故其民亦玩巧而事末也。”
  关中之富足,首先在于以“膏壤沃野千里”为条件的农耕事业的发展。不仅由于农业先进,矿产及林业、渔业资源之丰盛也是重要原因。有关论述,同样见于《汉书》。《汉书·地理志下》有沿袭《史记·货殖列传》体例的内容,而且占有更多的文字篇幅。班固写道:“故秦地于《禹贡》时跨雍、梁二州,《诗·风》兼秦、豳两国。”历经后稷、公刘、大王、文王、武王的经营,“其民有先王遗风,好稼穑,务本业,故《豳诗》言农桑衣食之本甚备。有鄠、杜竹林,南山檀柘,号称陆海,为九州膏腴。始皇之初,郑国穿渠,引泾水溉田,沃野千里,民以富饶。汉兴,立都长安,徙齐诸田,楚昭、屈、景及诸功臣家于长陵。后世世徙吏二千石、高訾富人及豪桀并兼之家于诸陵。盖亦以强干弱支,非独为奉山园也。是故五方杂厝,风俗不纯。其世家则好礼文,富人则商贾为利,豪桀则游侠通奸。濒南山,近夏阳,多阻险轻薄,易为盗贼,常为天下剧。又郡国辐凑,浮食者多,民去本就末,列侯贵人车服僭上,众庶放效,羞不相及,嫁娶尤崇侈靡,送死过度。”
  司马迁笔下的“大关中”概念,“关中”指包括巴蜀在内的“殽函”以西的西部地区。[37]
  关于巴蜀地方,司马迁写道:“南则巴蜀。巴蜀亦沃野,地饶巵、姜、丹沙、石、铜、铁、竹、木之器。南御滇僰,僰僮。西近邛笮,笮马、旄牛。然四塞,信捷职称论文写作发表网,栈道千里,无所不通,唯褒斜绾毂其口,以所多易所鲜。”《汉书·地理志下》也说:“巴、蜀、广汉本南夷,秦并以为郡,土地肥美,有江水沃野,山林竹木疏食果实之饶。南贾滇、僰僮,西近邛、莋马旄牛。民食稻鱼,亡凶年忧,俗不愁苦,而轻易淫泆,柔弱褊阨。”
  关于天水、陇西、北地、上郡地方,司马迁说:“天水、陇西、北地、上郡与关中同俗,然西有羌中之利,北有戎翟之畜,畜牧为天下饶。然地亦穷险,唯京师要其道。”《汉书·地理志下》:“天水、陇西,山多林木,民以板为室屋。及安定、北地、上郡、西河,皆迫近戎狄,修习战备,高上气力,以射猎为先。”“故此数郡,民俗质木,不耻寇盗。”
  大致看来,在关注生态和经济的关系以及生态和民俗的关系时,司马迁比较重视前者[38],而班固似乎更为重视后者。而班固对民俗的关注,似乎是从强化政治管理的动机出发的。其说从政治角度理解民俗,以为了解民俗的目的,是政治管理的方便。
  对于《史记·货殖列传》关于生态条件作用的肯定,有学者分析说,“《货殖列传》对我国划分经济地区作了尝试。地理因素可能不恰当地被夸大了,……。”[39]
  但是,就对西汉时期关中地区具体的生态形势而言,班固其实有更为详细的记述。《汉书·东方朔传》记载,汉武帝准备在盩厔和鄠县、杜陵一带扩建上林苑时,东方朔曾加以谏阻:

  夫南山,天下之阻也,南有江淮,北有河渭,其地从汧陇以东,商雒以西,厥壤肥饶。汉兴,去三河之地,止霸产以西,都泾渭之南,此所谓天下陆海之地,秦之所以虏西戎兼山东者也。其山出玉石,金、银、铜、铁、豫章、檀、柘,异类之物,不可胜原,此百工所取给,万民所卬足也。又有秔稻梨栗桑麻竹箭之饶,土宜姜芋,水多功能鼃鱼,贫者得以人给家足,无饥寒之忧。故酆镐之间号为土膏,其贾亩一金。

班固在《两都赋》中,虽然“盛称洛邑制度之美”,但是对关中地区形胜和物产也大加赞誉,称美其“源泉灌注,陂池交属;竹林果园,芳草甘木;郊野之富,号为近蜀”,有“沟塍刻镂,原隰龙鳞,决渠降雨,荷臿成云,五谷垂颖,桑麻敷棻”,又有“上囿禁苑,林麓薮泽,陂池连乎蜀、汉”,肯定关中“华实之毛,则九州岛之上腴焉”。[40]
  《史记》对于经济生活的重视,史无前例。正如有的学者所说,“历史思想及于经济,是书盖为创举。”《货殖列传》“盖开《汉书》以下《食货志》之先河”。[41]又有人称赞《货殖列传》说,“若《食货志》,乃此《书》之注脚,而未有察其意者。”[42]而将生态环境与经济形势相联系以分析历史,可能正是《货殖列传》特有的优长之处。有的学者于是曾经发表“以自然主义笼罩一切经济主义”的评价,并赞美其中对“各地的环境”的重视,从而感叹道:“美哉《货殖传》!美哉《货殖传》!”[43]



关于生态保护:马班生态观异同之五

  对于“大关中”的地理特征,班固在司马迁附论巴蜀地区和天水、陇西、北地、上郡之外,还说到武都地区和“自武威以西”地区。对于后者,《地理志下》写道:“自武威以西,本匈奴昆邪王、休屠王地,武帝时攘之,初置四郡,以通西域,鬲绝南羌、匈奴。其民或以关东下贫,或以报怨过当,或以悖逆亡道,家属徙焉。习俗颇殊,地广民稀,水屮宜畜牧,故凉州之畜为天下饶。保边塞,二千石治之,咸以兵马为务;酒礼之会,上下通焉,吏民相亲。是以其俗风雨时节,谷籴常贱,少盗贼,有和气之应,贤于内郡。此政宽厚,吏不苛刻之所致也。”其中“是以其俗风雨时节”句,“其俗”之后似有缺文。
  所谓“风雨时节”,是汉代民间对理想生态的习惯表达形式。《淮南子·览冥》说到“风雨时节,五谷丰孰”。《汉书·地理志下》说到地方地理人文条件“有和气之应”时,也使用了“风雨时节,谷籴常贱”的说法。汉镜铭文中常见“风雨时节五谷孰”,“风雨时节五谷熟”的文句,或者又写作“风雨常节五谷熟”,“风雨时,五谷孰,得天力”,“风雨时节五谷成,家给人足天下平”等,都表达了对气候正常的祈祝。袁宏《后汉纪》卷二二载汉桓帝延熹八年(165)刘淑对策,以“仁义立则阴阳和而风雨时”为主题,也体现了同样的社会愿望。《史记·乐书》:“天地之道,寒暑不时则疾,风雨不节则饥。”张守节《正义》:“寒暑,天地之气也。若寒暑不时,则民多疾疫也。”“风雨,天事也。风雨有声形,故为事也。若飘洒凄厉,不有时节,则谷损民饥也。”
  在“风雨”是否“时节”的天运面前,当时的人只能完全被动地顺从,对于创造“风雨时节”的形势其实是无能为力的。司马迁曾经利用农耕社会久已普及的“风雨时节”的思想,阐发了对于维护生态条件的深刻认识。他在《史记·太史公自序》中说,“夫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此天道之大经也,弗顺则无以为天下纲纪,故曰‘四时之大顺,不可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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