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江南区域内部表现出来的东、西差异,也是多方面的。这种差异,一是表现在整个江南地区的东、西部差异,二是体现在一个府、一个县或一个乡镇地区的东西南北生活差异。就整个江南地区来说,东西差距是很明显的.以灌溉而论,大旱期间,苏松的低区尚可戽水灌田,西部的常镇诸郡,率皆无禾,于是饥民多前来求赈⑧。具体的事例,前文皆有许多论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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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清)王有光:《吴下谚联》卷2,“松江清水粪胜如上海铁搭坌”条,中华书局,1982年,第66页。
② (清)张履祥辑补,陈恒力校释,王达参校、增订:《补农书校释》,农业出版社,1983年,“运田地法”,第132。
③ (清)章腾龙著、陈勰增辑:《贞丰拟乘》卷上《土产》,嘉庆十五年聚星堂刻本。
④ (清)周凤池纂、蔡自申续纂:《金泽小志》卷1《土产》,乾隆间纂、道光十一年续纂,上海图书馆藏抄本。
⑤ (清)朱栋纂:《朱泾志》卷1《物产》,民国五年铅印本。
⑥ (清)彭方周纂:《吴郡甫里志》卷5《风俗》,乾隆三十年刻本。
⑦ (清)陈尚隆纂、陈树谷续纂:《陈墓镇志》卷3《风俗》,雍正二年成书、乾隆三十五年续修,抄本
⑧ (清)陶煦纂:《周庄镇志》卷6《杂记》,光绪八年元和陶氏仪一堂刻本。
从奢侈风俗盛行之情况来看,江南百姓的日常生活起居所用也有差异,西部地区就不能与东部相提并论。西部较为偏僻的湖州府安吉等地,普通民家的居室虽已都是“瓦屋砖墙,茅房甚少”;富户则“多架高堂,颇事壮丽”,所居楼房较多。三间五间不等①。但在东部的松江府,这方面的生活很早就达到了一个很高的台阶。万历时人范濂就曾指出在他年轻时细木家俱如书桌、禅椅之类“曾不一见”,民间所用只是银杳金漆方桌,但当有人从苏州购来几件细木家俱后,很快导致了松江日用家俱的变革,从隆庆、万历以来,“虽奴隶、快甲之家,皆用细器”,而“徽之小木匠争列肆于郡治中,即嫁装杂器,俱属之矣”;富庶之家又开始追求更高级的家俱制品,凡是床、厨、几、桌之类,都用花梨、瘿木、乌木、相思木与黄杨木做成,“极其贵巧,功费万钱”②。居室的奢华还体现在门庭的营造上。清代上海人叶梦珠指出了居室大门样式的流变’认为“皆哈于世家,后及于士类,甚且流于医卜胥吏之家”,都趋于奢华③。当然,每个府或县的内部,富室与普通民众也存在着较大的差距。如松江地方,富豪之家虽都是朱碧辉煌,而倾椽颓墙的贫困人家也为数不少④,但这不是普遍现象。
即使在很小的乡镇范围内,差别依然存在。以浏河镇之北、濒海的茜泾镇地方而言,因土地瘠薄,“金木上石之工绝少”,清代前期因当地河道久淤,远商裹足,所以“一阅之市,惟乡民而已”;而乡民之风气也各有不同:从西、南、北三门进城的以本分人居多,店市都乐与交易,而从东门进城的,多强赊强卖,动辄打架,被目为“海蛮”或“海贼”,东乡民众多系贩盐贩米之徒,入市必集酒肆,而且醉必寻殴⑤。
在清代的元和县唯亭镇地方,近镇田亩处于府郡城之东南塘北的,高于塘南,都属洼下之区,一遭水灾即至淹没;地滨阳城湖、金沙湖之水区.则更易淹没。这是唯亭镇周边的地理环境。镇之四隅,百姓除从事工商佃农,各习手艺。这个手艺在镇中也存在分布差异:东南隅,业毛毡;南隅,业织蒲蒌;西南隅业织芦席;西北隅,业织沙,间有业毛毡、编席、切纸者⑥。再以太仓州近海的双凤地区农民生活为例,西北专植秔稻,东南杂种木棉。就棉业生产来说,“东尚棉布,西尚夏布”,也存在着差异⑦。田赋方面,更需根据土地状况进行区划,以定出不同的等则。例如,在华亭县仙山乡七保四区的“寒圩”地方,包含了三十图(寒字圩)、三十一图(天字圩、月字圩)二图。早在明代隆庆年间,地方政府在履亩清丈时,将这里的田土还要细分成上中下三乡,这个寒圩就列在下乡⑧。又如在七宝镇地方,属“东南旱乡”,居民自耕织外生计较少,东南田土瘠薄,被列入“荒区”,又为旱地,“大熟所种,花居大半,豆次之,种稻者十不得一”,而种棉花者十居六七⑨。因此,无论是自然条件的局限,还是地方传统的影响,地区生产和生活往往各有不同,且有独立的分布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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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同治《安吉县志》卷7《风俗》,同治十二年刊本。
② (明)范濂:《云间据目抄》卷2《记风俗》,民国年间上海进步书店印行本。
③ (清)叶梦珠:《阅世编》卷3《建设》,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第66页。
④ (清)施鸿:《徵景堂宦游小集》卷4《门面》,清康熙刻本。
⑤ (清)倪大临纂、陶炳曾补辑:《茜泾记略·风俗》,乾隆三十七年纂、同治九年增补抄本。
⑥ (清)沈藻采纂:《元和唯亭志》卷3《风俗》,民国二十三年元和沈三益堂铅印本。
⑦ (清)时宝臣纂:《双风里志》卷1《风俗》,道光六年活字排印《娄水艺文汇抄》本。
⑧ (清)杨学渊纂:《寒圩小志·田赋》,嘉庆间修、咸丰元年后增修,抄本。
⑨ (清)顾传金纂:《七宝镇志》卷1《风俗》、《物产》,上海图书馆藏传抄本。
尽管江南地区水域分布广泛,地狭民稠。尤其是在明清两代,土地的开发利用已达到了极致的情况下,农村剩余人口多有流入城镇从事短期的佣工等工作。但是远赴他乡谋生或经商远行的,除了前文言及的洞庭东山、西山的两地商人外,极为稀少。在城市和乡镇地区,一般从事乡村集市贸易经营的也多非本地人①,“经年远商”的情况颇为罕见②。
对农业的重视,是江南这个经济发达地区所共有的普遍性。即使在晚近时期较为近代化的吴江县庙港乡开弦弓村,90%以上的土地都用于种植水稻,村里极少有不干农活的人家,而且占总户数约76%的人家都以农业为主要职业③。这是江南地区不轻远离的主要原因之一。
另外一个要因,是当地谋生之途是多样化的,因此即遇荒岁,仍能固守家园。下面以江南地区最为富庶的地区择例言之。
嘉兴府新塍镇地方,在端午节前后有“青苗会”专门督促农耕和负责相关礼祀活动,所以当地百姓“耔耘粪溉各以时日,毋敢离畔”④。因此后来就有所谓“富民不出境,士夫多才能,市业生理媲于他镇”的美称。⑤太仓州璜泾镇等地,一般民众都重视农业,“蔑游手游食之习”。更重要的是“安土不好远游,无故未尝适百里”,纵使游商在外也不会超过一年,“有过期不归者,人以为异”⑥。双凤乡地区虽以贾为业,“鱼米西来,木棉东集”,但“经商远出者不闻”,当地人“故土为安,不忘根本”。⑦许多地方的乡农“以田为命”,尺寸动必相争⑧。如嘉定县诸镇,多在吴淞江北,在吴淞江南的仅高桥、纪王二镇,纪王镇地界松江府上海、青浦二县,乡村百姓以田土为性命,故牢守寸田尺土,动必相争,地方的狱讼大半由此生产⑨。
苏州府常熟县唐市镇等地,山水田地相间,除农忙时节外,男子“捕鱼灌园”,女子“擗绩纺织”,将“谋生之方”,全部寄托在田亩上,“即遇俭岁,信捷职称论文写作发表网,犹守庐墓,保妻子,不轻去其乡”⑩。虽然在某些地方,如震泽的“薛埠以西因渎西村,多出外经商。……速则一二年,迟则七八年,始一返里.离父母,弃妻子,习为固然,毫不介意”,而且因获利颇丰,出现了父兄暂归即令子弟继出的情况⑾,但是较个别的,其他地区仍为罕见。总的来说,震泽县地方民众都是“重去其乡,离家百里,面有难色”,非公差仕官不远游,以故商贾少而农业多⑿。终年力田的乡村百姓都不喜远出谋生,所以“工不越乡,商不越府治各县”的情况在江南很多地区都能看到⒀。在苏州府城至昆山之间交通要路上的信义乡,还滨临水运干道至和塘,本来应该是商业活动活跃的地区,但“营业者多坐贾,少行商;食力者,多耕稼,少工艺”⒁。即使是贩卖稻谷的小商人,往来经营也“不越千里之内”⒂。城乡地区的繁荣,除了民众重视田地劳作外,还有更多的副业可以营生,故常常是“即遇荒岁,犹守妻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