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材料准备齐全,并分别制作成篾藤和竹枧之后,就要架设安装,旧时,各行各业的工匠们都很迷信,搞任何一项工程,都要选择吉利的日子动工,动工前还要举行祭拜仪式,祭拜有关鼻祖和神灵,祈求工程安全、顺利。尤其在大山深处的宁厂镇这个地方,搞这样大的工程,要用人工将碗口粗的篾藤拖拽到位,还要将其紧紧地固定在两岸,然后又要悬空在上面吊挂竹枧,其施工难度便可想而知,在这样的背境与条件下,祭拜活动必然隆重,关心的人亦很多,到现场观看的人更是倾巢出动,地方官员、乡绅及各界知名人士也要到场助兴,以示关注和鼓励。当宣布架设开工令时,免不了要敲锣打鼓,燃放鞭炮,此时人们已完全进入到节日般的氛围之中。待安装合龙时,人们为庆贺换篊成功,更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井民们亦会欢呼雀跃。唱歌舞蹈,一阵狂欢。全场出现一派欢天喜地的景象。把节日般的喜庆气氛推向高潮。狂欢之后,还少不了一顿狂饮,因为按照地方习俗,凡有重要喜庆活动,如红白喜事、添子祝寿、工程竣工、传统节日等,都要大办酒席。所以,狂欢之后的狂饮是在所难免的,狂饮标志着整个换篊工程的圆满结束。
在以上的过程中,我们已经看到,每次换篊,从开始备料到安装结束的全部过程中,人们一直沉浸在节日般的欢乐与喜庆之中,场景犹如过节,且年年如此,篊的更换周期又恰好与节日的周期相一致,都是一年一次,这样年复一年地重复,时间长了,自然就衍生出一个地方性的节日来。后来它又随着篊的消失而消失,说明过篊节的产生,有别于为纪念某人或某事而形成的节日,它是在一年一次更换篾篊的特定氛围中自然形成的,它与篊有着不解之缘,如同篊的影子一般,篊存则节在,篊灭则节亡,它纯粹是一个随篊的出现而出现,又随篊的消失而消失的、自生自灭的特殊节日。
还有,为什么每年的换篊时间要选择在农历十月初一呢?笔者认为,其主要原因和理由大概有四:第一,此时,洪水期刚刚过去,枯水期已经来临,当河水退后,岸边腾出的碛石滩坝正好可以用来作加工场地;第二,龙井的卤水受地面淡水渗透的影响较大,卤水浓度呈周期性变化,旱季浓度可上升到4-5oBe,而雨季浓度则降至2oBe以下,因此,每年冬春两季是生产的黄金季节, 所以,必须在冬季到来之前,做好一切生产准备工作,所有生产设备必须在九月底以前检修、更换完毕,否则将影响下一个生产周期,此时换篊可谓正逢其时;第三,秋季是竹子成熟、砍伐的季节,材料供应有足够的保证;第四,绞篊节安排在十月初一这一天,也是为了纪念孔嗣宗。[22] 因为用过篊的方法将卤水输送到南岸,是在孔嗣宗的主持下想出来的,孔是过篊的鼻祖,值得后人怀念,纪念孔嗣宗必然成为绞篊节的重要内容。
民俗节与地方经济
以上民俗之所以能够在当地形成气候,成为每年必过的传统节日,除盐场自身的历史原因外,地方官府的重视与支持亦很关键,每次祭祀活动,多数地方官员都要亲临现场,与民同庆,尤其是大宁盐场的绞篊节,县官更是年年必到。这与盐场在当地经济活动中的重要地位有直接关系,盐场既是官府财政收入的聚宝盆,又是当地民众经济收入的主要来源所在,每个盐场都涉及上万人的衣食来源,还关系到百万人的食盐供给,因此,保证盐场的正常生产,是上至朝廷,中至官府,下至黎民百姓都十分关注的问题。今天看来,一个年产几千吨盐,甚至不足千吨的小盐场,确实微不足道,是关、停、砍、转的首选对象,然而,它在历史上所起的重要作用却是今人难以想象的,事关国计与民生。就“民生”而言,它与千家万户的衣食住行紧紧相连。正如民国《云阳县志》所云:“蜀盐之利,比于全国,率在中上,县盐务之于全蜀,率于如此,然任土所出,于县境食货,实为大宗,利之所凑,食其业者,自卤主、煎户、运商、肆夥、汲拽、都养、洎乎沿江煤窿、舟挽、驮驱、转移执事于其间者,无虑数万人……亦为县境一大都会。”[23] 这是云安盐场过去情景的真实写照,其余各盐场的情况亦与此相似,大宁盐场的情景更是完全相同,生产规模也与之相等,只因雨季卤水浓度太低要停产半年,故产量只有云安的二分之一,但生产季节的情况和云安是完全一样的。据民国《四川盐政史》载,大宁场时有产业工人8000名左右,[24] 加上服务业及相关产业,就业人员当在万人以上,信捷职称论文写作发表网,如每人供养2-3人,食其业者亦有3-4万人之多。所以,凡产盐之地,必为渝东经济发达的集聚中心;从“国计”上讲,又事关朝廷与地方财政收入之大计,以大宁盐场为例,本场历史最高年产量达10798吨,一般年产在6-7千吨之间。[25] 宋熙宁年间(公元1068-1077年)岁产盐达400余万斤,[26] 折2千余吨,仅为四川三等场。然税银却很可观,时盐税由生产和流通两个环节征收,生产环节有井课、灶课、锅课三项。流通环节按引计征,引即官府发放的盐票,400斤为一引,分为水引和陆引,宋时盐用钞,茶用引,钞犹引,故亦称钞引,引法始于元初,引额按人口计发,销盐之地为引地,经营者为引商,引商凭引票到指定盐场购盐,在划定的销售地域内有专卖之权,凡已纳课之盐谓之官盐,否则谓之私盐。引税因地因时而异,水引每引征银约三两半,陆引12.5张折合水引一张,每引征银不足三钱[27],若换算成吨,水引每吨征银17两有余,而陆引则一两半还不足,水引课率虽高,但配额很少,一般只有陆引的三十分之一。清代各盐场的征税情况因生产规模悬殊而差异较大,但都是支撑当地经济的重要支柱(详见下面清代征税一览表)。
注:1、本表不含灶主榷课,时灶主每户岁榷课银六两七钱二分。
2、其他栏里包括羡余、截角、硃力、脚力等征课内容。
3、奉节场时有灶主119户,盐锅401口,榷课当在1600两左右。
4、彭水场、明通场、开县场、忠县场、万县场均不含其他项。
从表中我们所看到的数字,还仅仅是个小巫而矣,据有关史料记载,正课以外的各项摊派,均要加到盐价里面去,其数额远远大于正课,甚至大得令人难以置信,每引高达百两以上[28],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而靠盐的则吃盐,从朝廷到地方,需要用钱时便都到盐里来剜,致使杂摊的名目烦多,数额巨大,照此计算,只要有2000吨的年产量,实征岁银便可逾百万两之多。在宋史传记中,有一位名叫李周的御史,曾任过云安知县,从他的传记中我们也能看到一丝线索,可借以作个参照:“李周,字纯之,冯翊人,神宗朝进士,知云安县,蠲盐井征且百万。孙固荐之,召对边事,称旨。上谓固曰,李周,朴忠士,且以为御史”[29]。蠲者,免也,说他任云安知县时,为安抚百姓,免征达百万之多,此举还得到了皇上的赏封,由此便可见其一斑,免征且百万,实征之数就可想而知了。总之,盐业生产事关国计与民生,稳定的盐业生产,既是当地贫民百姓赖以生存的脊梁骨,也是地方官府财政来源的主要渠道,又是政治稳定的重要保证。再则,盐历来由官府经营专卖,朝廷派有盐监或盐大使进驻,并设有衙门,盐官的职位一般与知县同级,代表朝廷专施盐务,庆典节日是盐业生产的大事,亦是盐官的份内之事,重大庆典活动必到现场督办指导,既然朝廷派来的大使都要去现场与民同庆,地方官员就必然更加重视和支持,可以说,官府的重视与支持对民俗节的形成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