犁是用动力牵引的耕地农机具,也是农业生产中最重要的整地工具。从我国考古发现看,石犁一般用石板打制成三角形的犁铧,上面凿钻圆孔,以便固定在木柄即犁架上使用。但由于木质犁架易腐坏,难以保存下来,因此石器时代的犁架结构情况不清楚(24)。从上述出土的石犁看,其中有一件根部有断裂的痕迹,可能带孔部分已崩裂无存。从石犁的刃部两边看,它的主要作用是起土和松土;从石犁本身强度不大,而所需的拉力却较大的情况看,它可能只在潮湿松软的土地上使用,或者只能把泥土搅烂,促使泥水混合。在使用时,前面有人拉,后面有人扶,水平前进,其效率比骨耜、石铲高得多。根据石犁本身的功能,在红水河流域,石犁只能用于稻作农业。因为史前时代红水河流域的农作物种植主要是水稻种植,而小麦是在唐代、玉米是在明清之际才传人广西的。块根植物种植不仅数量少,而且都是山地作物,使用石犁的可能性不大。从《麼经布洛陀》的内容看,造犁也主要是耕田种水稻:“要牛去开塘,王就得吃鱼,要牛去犁田,王得吃(稻)米饭”……“在上方(田)播秧,下方作大田(插秧的田)”。带有犁架的石犁已具备了动力、传动、工作三要素,它远比其他农具复杂,可算是最早的农机具。我国的铜犁、铁犁都是从石犁、木犁发展而来的,它们的出现在农具史上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这一事实表明,红水河流域壮族先民犁耕农业源于原始社会晚期,同时它预示着,这时壮族地区的原始稻作农业已从耜耕农业进入了犁耕农业阶段。犁耕的出现,是红水河地区农业生产力发展到一定水平的重要标志。
《麼经布洛陀》中的“王”是布洛陀管辖下的小首领,可能是氏族部落的首领。诗中叙述“王”用石头犁田犁地,由于人工拉犁负载太重,因此全身疼痛,“王”把耕田的艰辛报告布洛陀,于是布洛陀便教人们驯养野牛和造牛来耕田耕地。现在壮族一些地区还有古代驯养野牛的传说。如在广西邕宁县壮族民间传说中就有:古时候在山林中生活着成群的野牛,人们设法捕来一头黄牛,驯之以耕地、拉车,以后又慢慢驯养水牛,用来耕田。(25)这些牛一代一代繁衍,后来壮乡都有了耕牛。牛在稻作农业生产中具有特别重要的地位,有了牛,人们可以免去劳作的许多艰辛,于是人们十分敬重牛,并形成了爱牛、敬牛、崇拜牛的习俗和观念。许多壮族地区在每年开始耕田的时候,举行祭牛栏活动,祈求新的一年里牛能平安,也祈求新的一年有好收成。到每年稻谷成熟收割时,又举行敬牛活动,有的用五色糯米饭喂牛,为牛赎魂,因此又有牛魂节。有的地方牛魂节十分隆重,除了举行祭祀活动外,各家各户还把牛牵到一个地方,对牛进行评比,赞颂牛对农业生产的贡献。在一些壮族地区,由敬牛祭牛活动还逐步演变成“唱春牛”、“舞春牛”的文化娱乐活动。
20世纪50年代以来,包括红水河流域在内的广西地区史前时期的牛骨化石或牛骨骼已发现了33处,地点一般在岩洞或河旁贝丘遗址,其中可以确定牛的种类的,有19处为犀牛、11处为水牛。(26)从牛的体形特征看,广西历史上存在水牛、黄牛和犀牛三种,据学者考证,黄牛源于我国青藏高原上的[牛+曷]牛及其祖先原牛,是古羌人在东征、西进、南下时把这一种类的牛扩散到全国的;犀牛是因自然地理环境和气候条件的变化等原因而自然消失的。从考古发现看,广西在旧、新石器时代就有野生水牛。由于气候温暖,雨量充沛,牧草茂盛。红水河流域十分适宜水牛繁殖生长。但是,这里的古人类何时将野生水牛驯化为畜用水牛,则未见记载。但在冷水冲型和灵山型铜鼓纹饰中,都有水牛形象,其体形特征与现代华南地区的水牛相近,属小型种,为地方所驯养繁殖的水牛,说明壮族地区驯养水牛的历史久远,牛已成为人们观念文化的重要内容。《麽经布洛陀》叙述的十二氏族部落中,就有水牛部落(即以牛为图腾的部落),说明在氏族部落时代壮族先民中就有对水牛的崇拜,还有为牛赎魂的宗教活动并有专门在举行赎牛魂仪式上喃颂的经文。现代壮族的牛魂节等活动,其源头就是氏族部落时代壮族先民的赎牛魂宗教仪式。现引述《麽经布洛陀·本麽叭》中的赎牛魂的内容:布洛陀教人们造成水牛以后,又教人们用竹筒套麻绳穿牛鼻子把牛牵回来拴在晒台边。后来不小心.牛吃了王的禾苗,王十分痛苦,用三支箭去射,牛跑过两重山,箭也追过两重山,击中了水牛的头部。王的水牛死了,叫众人分割牛肉来吃,那些没有分得牛肉的人就争吵起来。从此没有水牛耕田,养公牛不会繁殖,养母牛也不成种畜。王去问布洛陀,布洛陀说,你的牛魂被吓散了,要举行仪式,把牛魂赎回来。于是人们便举行赎牛魂仪式,布麽唱道:
王在主家立神龛,/王安神龛来禳解,/要黑毛鸡去祷请/用司晨鸡去赎。/做哪样魂才消退,/都照前人的办法去做,/不管出自哪方天和地/到这一代我们都采用。/现在我来叙说,/说牛魂消散,/在坡尾的牛炼塘,/用鸡来祭塘神,/请放牛回来。/用鸡来祭地神,/赎要魂回家,/回来吧,魂!/下来吧,畜牲!/魂的根在天上,/架梯子要魂下来!/真的根在深洞,/架梯子要魂上来!/母牛魂在归德(27),/公牛魂在归饶(28),/阉牛魂在归顺(29),/大水牛魂在隆安(30),/一起牵它们回来!/在癸亥的魂要回来!/在子午的魂也要回来!/在丑未的魂也要回来!/我们把你们来汇集,/我拢你们在一起。/回来吧,魂!/下来吧,牲畜!/过今天不回,/你就变成猪被杀,/变成马被人骑。/过今天不回来,/你就变成树梢上的乌鸦。/魂别留在独田中,/魂别留在合龙(31)。/独田是鬼域,/合龙是图额出没之地。/回家住得自在,/回家住在干栏下。/生雌牛犊婷婷,/生公牛仔威风凛凛。/旧魂跟回来,/新魂全回来,/千万个魂都回来!/追魂回来齐,/一头大水牛和一头母牛,/一头牛犊和一头公牛,/全部都追回来!/
这种赎魂经文与《楚辞·招魂》十分相似,这是值得深入研究的。现引一段如下:
魂兮归来,/北方不可以止些!/增冰峨峨,/飞雪千里些。/归来归来,/不可以久些!/魂兮归来,/君无上天些!/虎豹九关,/啄害下人些。/一夫九首,/拔木九千些。/豹狼从目,/往来先先些。/悬以人娱。/投之深渊些;/致命于帝/然后得瞑些。/归来归来,/往恐危身些!/
今天壮族地区的牛魂节可以追溯到远古时代的赎牛魂活动。壮族是稻作农耕民族,稻作农业对牛的依赖及牛对稻作农业的巨大贡献,是形成壮族敬牛、祭牛和赎牛魂习俗的根本原因。
(3)水稻种植时令及耕作制度
《麽[口+兵]布洛陀》(32)还介绍了水稻种植时令及耕作制度。
二三月交春,/众人都起早;/先听杜鹃啼,/又听春蝉鸣。/杜鹃叫耕田,/茅蝉叫播秧,/蝴蝶邀人们来运粪。/天上响春雷,/春雨落下地,/下三天不停。/下七天不断。/父亲去疏通水渠引水灌田,/儿子去开挖水渠的急水口。/水跳过水口哗哗响,/水进田哗哗。/小水牛去学拉犁,/公牛去犁田。/要粳谷把来脱粒,/要糯谷把来脱粒。/浸水过三天,/四天拿出潭。/吉日拿去播,/申日拿去撒。/谷种撒下去就能成长,/谷种撒下地就生长。/秧播下土就长高,/二十五天就扯秧,/二十六天就插秧。/妇女扯秧扎成把,/男人把秧整成堆。/秧插在田中像花纹图案,/秧插在峒中像图案花纹。/过三周‘33,成苗,/过五周耘田/初耘又复耘。/七月稻抽穗,/八月稻可收。/
关于水稻的种植时令及耕作制度在《麽经布洛陀》其他版本中还有许多论述。
(4)赎稻魂
壮族是古老的稻作民族,基于“万物有灵”的原始观念,认为稻种从发芽、长成禾苗,到抽穗扬花,结成谷子,是一种生灵的生长还原过程,其中稻谷的“魂魄”起决定作用。故在壮族民间信仰中,尤为崇奉“稻魂”,从播种、插秧、护苗到收割、稻谷人仓的耕作和收获过程,都有一系列的仪式,还形成传统的“稻魂节”——在稻禾即将抽穗时,备一些糯米饭或糍粑到田头,随之拔几根禾青捎回家中,挂于神龛,意为迎接“稻魂”回家供祭,以求丰稔。若遇旱、涝、虫害等灾变,或禾苗长势不好,便认为是殃怪作祟,使稻魂逃散所致,便延请布麽来做法事,麽诵《赎稻魂经》,意在把逃散的稻魂赎回来,祈求年景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