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也不是"绝对","绝对"为"全",为"一",是为思想之抽象,无相应之直观对象,更己为康德所揭示。
一句话"思想"不是抽象的、空洞的、超(或"非")时间(atime)的"主体""思想"是"存在性"的,即时间性的、历史性的。本源性的"思"不是一种静观的、抽象的、"知识性"的活动--这是学科分化以后的事,而是"存在性"的活动。在"存在"与"思想"同一的前提下,Dasein的本质意义正在于"思"和"想"。
"思想与存在为一"原是巴门尼德的著名命题,但海德格尔认为与这个学派对立的赫拉克利特在这一点上与巴门尼德是一致的。赫拉克利特的主要概念"逻各斯"并非后来引伸出来的抽象的"规律"、"规则"的意思。*???,由*???衍化而来,原意为"采集"、"说"、"采集"与"说"有相同的词源是一个很有趣的现象,"采集"起来、"集合"起来,使之一目了然,于是"说"也是使"明"的意思。*???是使隐藏的东西呈现出来,在茫茫混沌之中划出了"道道"。正是Dasein这种存在性的*???,使Sein呈现出来。
这里,我们涉及到海德格尔从《存在与时间》一开始就注意到、而后来着意发挥了的本源性"语言"问题。"说"是有声的"想","语言"与"思想"的关系尽管有各种不同的理解,但都无法否认它们之间的紧密的联系。
按海德格尔看来,"语言"本不是科学性、知识性现象,而是存在性的现象,"语言"不是逻辑、语法的结构,而是为胡塞尔所说的"意义"的结构。"语言"发自胸臆。有"话"要"说",如鲠在喉,不得不吐。就"话"与"说"的关系言,"话"是更为根本的,就传达性知识言,"说"以及"说话"的"人"似乎反倒是一种表达"话"的"工具",是"话"让人"说"。因此,从本源上来说,发之于声是为"说",无声的沉默也为"说",而且是更为根本的"说"。有声之"语言"有说者和听者之别,事实上,从本源上来说,听者与说者本是一个人,既然有"话"要"说",或者是先"听到了"这些"话",然后才说出来的。所以,就具体的说话的人来看,他只是一个"消息的传递者",如希腊神话里的"使者"(Hermes)。不出声的"说",正是"思想"。
因此,就本源上来说,"语言"并非仅仅是客观描述性的、知识性的,而且是抒发性的、存在性的。海德格尔说,最原始的语言是诗的语言,是吟诵性的、抒怀性的。所谓"诗"的语言,就是时间性的语言、历史性的语言,"诗"与"史"在远古的时候是不可分割的。我们已经说过,现象学存在论的"时间性",不是计量的尺度,过去,现在,未来不是分割开来的"点",而是"存在性"的"绵延",本源于Dasein的"时限性"。"历史"是不能"割断"的,"过去"不是作为"不存在的东西"被冷静地反思式地分析、思考,而是作为历史性的延伸来加以缅怀。
于是"诗"唱出人间悲欢离合,"思"则"追思"、"思虑"宇宙人生之意义,都源出于"Dasein",源出于"史"。在现象学存在论看来,"诗"、"思"、"史"并不是一些不问的学科(诗学、逻辑学、历史学),而其实为"一"。
从这个立场出发,海德格尔坚持说,"科学"不是"思想",这是和他批评现代西方社会"忘掉存在"的看法是一致的。在这里,我们也可以看出,他虽然批评尼采为最后一个形而上学者,但尼采的影响却日渐增强。海德格尔说,西方人在形而上学思想方式的笼罩下,一味追求科学之发展,沉溺于物质的世界,以求利用科学满足各种欲望,在沉重的文化的沉积下,醉生梦死,忘掉了"存在",忘掉了作为Dasein的"人"的意义,真的成了一种"理性的动物",以"理性"为工具来谋求自己的福利,以控制自然。而对这种状况,思想家的任务就是要大喊大叫,就是要"呐喊",以振聋发聩。
不错,我们有历代许多思想家写下的"著作",可以从中学会"思想"。但是海德格尔指出,所谓"写",在德文为Schreiben与"喊"Schreien只差一个字母,"写"和"说"一样,同样是在"呐喊"。学习思想家的"著作",不能代替自己去"想"。读这些著作是跟着这些思想家自己再去"想"一遍。这些著作引导你走上"思想"之路。
人们会问,既然现代的人都忘掉了"存在",不会,"思想",请你教给我"什么叫思想",海德格尔说,所谓"什么叫思想",并不能为"思想"给出一个普遍的定义,学会了这个"定义",就懂得了什么是"思想";"什么叫思想"就是"令"你去"思想",或"叫"你去"思思想"。"思想"是存在性的,不能像知识那样由表象的描述、定义、公式来传达,存在性的"理解"是在行动之中,要"知道"什么是"思想",只有自己去"思想"。只有走上了"思想"之路,才能"知道"什么叫"思想"。从另外一方面来看,"存在性的思想"既是"本源性的思想",因而就不是学习性、模仿性的思想/而永远是一种创造性的思想,思想者永远是创始者。在这个意义下,我们正是坚持了胡塞尔所谓的我们总是要回到"开始"这一思想。"创造者"不是科学、技术的发明创造和革新者,思想家与科学家在做着不同的事。
科学家的事是永远做不完的,因为他研究"万物"、"诸存在"的奥秘,这是无穷尽的;哲学家的事,在海德格尔看来,已经做完了,因为他研究"诸存在"的"存在",研究第一因、最高的存在,做来做去,做不出形而上学的圈子。现在,海德格尔的问题是:在哲学家的事已经做完之后,思想家还有什么"事"(Sache matter)可做?
海德格尔告诉我们,有一件事是思想家的本份:揭示"真实"(真在)--希腊文????。"???"是留给思想家唯一能"思想"的"事"。这个希腊文通常都理解、翻译成"真理",海德格尔很不愿意随俗,因为这样一来,思想家和科学家就在做同一件事--追求真理了,而我们知道,在海德格尔心目中,他们所做的事是不同的。
在通常的理解下,"真理"即"真知识",是主观的表象与客观的对象相符合一致,这在科学知识的范围内当然是适合的。然而,在本源性的问题上,至少从康德以来,这种对"真理"的理解已被指明是不适合的,因为所谓"诸存在"之"存在"只是一个"观念"、"理念",并无直观对象可言,于是才有"真理"为思想之自身符合(一致)说,而思想自身之一贯,则又非逻辑莫属。事实上以科学思维的"符合一致说"来理解"???"本就是错的。这个字的希腊文原意是"去蔽"之意,即把隐蔽着的东西揭示出来,或让隐蔽着的东西显现出来。这样,通常理解为"真理"的这个字,就和现象学联系了起来,也可以说是从现象学来看"真理",是现象学的"真理观"。在现象学看来,"真"是本源性的,"理"在"真"后,各门学科的"理"--包括哲学形而上学的"理"在内,都是后来的事,最本源性的"???"是"理""事"未分、思想与存在未分时的一种状态,这种状态是在"排除"(á)一切"隐蔽物"、"障眼物"之后从而可以达到一切皆"明"的"自由"(Frei)境界。要做到"心明眼亮",必去陈言、俗见以及一切私心杂念,即"虚"其"怀"才能明心见性。这里我们用中文"虚怀"来翻译海德格尔的"Frei"(open)尚较贴切原意,所谓"虚怀"者,开阔(开放)自由之胸襟之谓,唯其"虚怀若谷",方可"心明眼亮",使"存在"显现其自身之意义。这样,在海德格尔看来,所谓"存在性之'真理'"即"存在"之"意义",亦即"真理性之存在",是为"真在"或"真如"。
从这个方面来看,思想家不但做着与科学家不同的事,而且简直是做着相反的事。科学家的任务是发现新事实,积累新知识,以增加征服自然的手段与工具,为人类生存造福;思想家则要"透过"这一切,看到更为深远的"意义"。科学家不断地追求"有",不断扩大"诸存在"的范围,而忘记了"本然性存在"(有)与诸实体性存在的区别。思想家与科学家做着不同层次的工作,思想家如实地揭示"无"与"有"的对立,"无"不是实体的某种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