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世界”与“生活—世界”-—一种中国哲学本体诠释的可能性(3)
作者:佚名; 更新时间:2014-12-05
国哲学的大传统中,这样才能解其蔽。[33]

    胡塞尔也谈生活实践,但所强调的是纯粹意识的活动、纯理论化的活动。他把生活的本质看成是在意识中展开的意识活动,是意识之流的流动。而中国哲学讲的生活,是人以其身体、心灵通而为一展开的实存活动,侧重的是人的道德自觉,而非认识的形而上学追问。因此,“身体”与“心灵”是通而为一的,不是像欧洲唯心论那样“以心控身”,而是“身心一如”。欧洲哲学中的唯心论讲“以心控身”,是身心分离为二。中国哲学讲“身心一如”则是打破这种分离,回到生命本身原先的无分别相、无执着相。欧洲哲学特别是胡塞尔现象学,强调“以心控身”,与此相连的是强调“以识执境”。胡塞尔谈“生活世界”,始终是在纯粹意识中打转转。中国哲学讲的是“身心一如”,与此相连的则是“境识俱泯”,一切都返归于生命之源。进一步说,我们批评胡塞尔的“以心控身”的纯意识本体论,因为,如此一来,身体就成为心灵(意识)的主宰者,身体是从属于心灵(意识)的,或者说“身”成了“心”之构造物,“心”则为“身”之给予者。[34]把纯粹意识还原为生活实际本身,就是破除这种主奴式的身心论,回到原初的主客交融式的身心论;不再是“以心控身”,而是生活本身的“健身正心”。[35]我们讲“健身正心”、“身心一如”,不再强调胡塞尔现象学中纯粹意识分析式的“一念警恻便觉与天地相似”,而是“天地人交与参赞”。强调“身”(生命)的活动带起“心”(意识)的活动,“心”(意识)的活动又润化“身”(生命)的活动。总之,对于中国哲学家来说,所谓生活是人以其身体、心灵通而为一所展开的实存活动,这是活生生的实存而有的“实——存——活——动”。

    因此,首先是人的生活本身然后才是意识的构造把处于历史中的世界给展开了、给凸显出来了。人的生活就是绵延不息的、刹那生灭的时间的当下化。生命的展开就是时间,而时间的绵延不息并不是胡塞尔所讲的那种中性化的统摄一切的意识流,也不是一种可在意识中加以对象化的存在。[36]我们说时间就其绵延不息、刹那生灭来说,并非纯粹意识之流,亦非意识一对象化之存在,而根本上是类似佛教所讲的“空”(Sunya)。[37]“空”是使得一切实有之所以可能的天地,这是在人还没有赋予对象以意义、即未始有命名之前的存在,即老子所说的所谓“无名天地之始”[38]。“空”并非是要经过先验还原才可获得的纯粹意识;即使胡塞尔现象学的还原,也得回返到“境识俱泯”的生命本身上来说,由此可知时间天地乃是道之彰显所伴随而生者。“空”使得“天地人交与参赞而成之总体”因之而得开显,就此开显而为不息绵延。“绵延”与“人”之参赞化育密切相关,其实就是人的生命展开的历程。生命的展开就是从“空”走向“存在之充实”,使之成其为“生活——世界”。儒学强调的是从生命的源头出发,经由“内圣外王”的进路,实现“天人合一”的道德形而上理想。佛老皆强调回溯性的哲学反思工作,即回到生命本真的道体之空无,而儒家则强调落实于存在之真实。正如牟宗三先生《心体与性体》强调“存在地呼应”,是进入与实现客观了解的关键。它是生命的感通和共鸣效应。吾人由此与古人的生命智慧,得“相应之契悟”、“相应之契会”,达成理解。[39]

    世界存在之真实,在胡塞尔那里表现为“意义的给予”,这是落在人的“意识构造”层面而说的。对中国哲学来说,“世界”之作为“生活世界”,是由生命的“空”层面走向“存有的开显”进而走向“存有的执定”的层面。“意识构造”并不是随“一念”之转而起现,而是在存有的开显历程中,有所转进。胡塞尔通过“生活世界”来为科学奠基,进而解决存在的问题和真理的问题。但是,他讲生活一方面比近代欧洲所凸显的自我哲学高明,但另一方面却未能跳出所谓纯粹意识的逻辑进路。我们现在依靠中国哲学回到生命的源头,这里是无时间相,无空间相,但却是一切开显(意识构造)的根源。我们一再强调世界并不是落在意识构造而成为世界,而是在生存的根源处本为一体。这也就是为什么中国哲学谈论的问题核心集中在“生生”,而胡塞尔现象学的问题则集中于“意义”。换言之,我们说“世界”便隐含“生生”意义,就是一种“生活—世界”。相对而言,胡塞尔所论的“生活世界”还是在纯粹意识中的对象化的存在,尽管是作为存在之根据的那种存在。

    综括所论,可以试着这样来重新诠释胡塞尔的“生活世界”:“生”乃贯穿天地人我万有一切所成而又交互参赞的创造性根源,也是“先验自我”由以凸显的本源处;“活”乃人以其身体、心灵通而为一展开的实存活动,由此,意识构造活动才有可能展开;“世”是绵延不息的生命历程,也是由“无名天地之始”走向“存有的开显”进而走向“存有的执定”的历程;“界”是广延伸展的空间区隔,万物由此有位相而得以把握。进一步说,“生活”并非纯粹意识的活动,而是由通贯于天地人我万有一切所成之总体而又交互参赞的创造性根源,落实于人这样一个“活生生的实存而有”,以其身体、心灵通而为一,因之而展开的实存活动。“世界”是由此开显出来的生命事物的活动场域,是绵延不息的生命历程与身处有待的空间标定。时间历程本来就是纯粹的绵延,广袤空间亦本为无边无际,但有了人在生活中的意识构造活动,才有了“世”和“界”,亦因此而能得交错。生活之为生活是因为人之“生”而“活”,世界之为世界亦因人之参与而有“世”和“界”。“生活世界”是“生—活—世—界”,是“生活—世界”,是天地人三才,人参与于天地之间而开显的世界。



 三.“生活世界”批判

    世界在欧洲哲学史上由原先的宇宙论对象转向后来的认识实在论对象,经由胡塞尔现象学纯粹意识分析的“生活世界”,进一步转向海德格尔的“在世中的存在”(Sein-in-der-Welt)[40],实际上是从最初素朴的宇宙论,经由精致的主体意识论而一步步走向对人生命存在的本根思考。由此,欧洲哲学从传统的本体论走向一种较为接近中国哲学思考的生命本体论。[41]生命本体论是从人的生存出发对世界所作的本体承诺,对世界作任何本体的承诺——诠释都要建立在生命的基础上,因为它本身才是唯一的认识的出发点和根据。我们与胡塞尔现象学有所区别的地方在于,对生命的体现、把握不必非要经由“现象学还原”不可。[42]或者说,“现象学还原”必须拓宽为一种“生命的还原”,从狭窄的纯粹意识论中跳出来,返回到真正的生命本身。胡塞尔从“先验自我”的思考走向“生活世界”,本身已经说明“现象学还原”遇到不可避免的困难。可惜胡塞尔并没有放弃他的先验哲学立场和由此所作的纯粹意识分析,从而彻底地把“生活世界”当作放在“生活”中来考察的“世界”。其实,胡塞尔也并不是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关键是在欧洲哲学的传统中,可供他挖掘的思想资源并不多。所以,他的感奋点、兴趣点不能不仍然囿于柏拉图——笛卡儿这样一条欧洲哲学的知识论路向。[43]实际上,讨论“生活世界”,根本上不是为科学的奠基,而是揭示生命存在的本真状态。而要作到这一点,哲学家非得要从以纯主体性意识为中心的观照转到以感通互动为依归的立约天地。我可以肯定地说,“生活世界”的本体真实性不可能在纯粹意识中寻到,而只可以在感通互动的社会交往中遇见。[44]

    在中国哲学中,我们恰恰可以找到许多欧洲哲学对生命本体论较为缺乏的思想资源。 我在前面已经提到中国哲学的核心问题是“生命”,儒学、宋明理学是“生命的学问”,儒家义理本来就是其真实生命所呈现,亦在启发人的真实生命。生命进路、生命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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