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市镇的市场机制——吴江个案再分析(2)
作者:佚名; 更新时间:2014-12-07
工业兴起之后,苏南农村广泛出现雇佣外来农民耕作的现象,何其相似乃尔!
四乡农村机户生产的绸是一种商品,必然要向市镇集中,然后销往全国乃至海外市场,于是绸行、绸领投应运而生。
四乡机户所生产的绸,必须由牙行收购,而不能直接与客商交易。这种牙行称为绸行或绸庄,由来已久。据《醒世恒言》描述,明末的盛泽镇“市河两岸绸丝牙行,约有千百余家,远近村坊织成绸匹,俱到此上市。四方商贾来收买的,蜂*[虫+赞]蚁集,挨挤不开”[⑥c]。冯梦龙的描写虽然有些夸张,却并不失实。明末清初,盛泽镇的绸交易集中在市河两岸,尤其中市河中段善嘉桥一带最为密集,称为庄面,是绸行集中的地方。乾隆十七年三月十三日桥南新街口失火,殃及市河两岸庄面,此后绸业人士集资在西肠圩南端建立新的庄面,把原来的庄面改称旧庄或老庄面[①d]。所谓“绸丝牙行约有千百余家”云云,极言其多,是可以理解的。据1923年的统计,盛泽镇“领照营业的庄号,共有六十九家,其余附设庄号,不计其数”[②d]。与此可以互相印证。
1946年8月吴江县自治税捐征收处盛泽分处的《吴江盛泽牙行一览表》,提供了当时盛泽镇上76家绸行的具体情况。它们是:华兴、一新、立新、伟源、生大、志康、仁丰、同大祥、鸿嘉公、周永盛、福兴泰、裕丰成、协昌祥、源记祥、祥记永、永亨隆、丁人和、源昌祥、九新、维昌、恒大、宝大、裕康、一大、信大、鼎盛、伟大、合鑫、立成、大福、万丰、大生、大同、同裕、复兴恒、永亨敬、春记、庆生、天一、义大、鑫昌、大源、同记、鸿记、永远、宏益、甡昌、厚记、源记、朱鹤记、鸿记、志城恒、戴信记、戴荣记、钮荣记、童幼记、恒丰、咸昌、郑英记、严景记、温云记、勒生、久来、庆昌、同吉、富农、公成、鼎大、吴才记、永源、德来、何应记、余纶、伟有记、英记[③d]。如果加上绸领行(即绸领段)26家,丝行65家[④d],那么绸丝牙行达到177家之多。如果按照1946年7月4日盛泽镇绸业商业同业公会的调查表,当时有绸业行号89家[⑤d],那么绸丝牙行达到180家之多,可见盛况不减当年。
“镇之丰歉固视乎田之荒熟,尤视乎商客之盛衰。盖机户仰食于绸行,绸行仰食于商客,而开张店肆者胥仰食于此焉。倘或商客稀少,机户利薄,则怨咨者多矣!”[⑥d]——乾隆《盛湖志》所反映的这种市场走势,一直到晚清、民国时代,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庄面上的绸行每天清晨启门开市,四乡载船人及机户蜂拥而至,绸行各自挂牌收绸,称“出庄”或“上庄”,经过“看庄”(持秤估价)、“复庄”(验货)、“发庄”(偿付货款),午后载船人及机户陆续散走,于是绸行关门打烊,称为“收庄”或“落庄”。盛泽绸市有极大凝聚力,其幅射范围北及吴江南境,西南至双林,南达濮院,东南延至嘉善[⑦d]。盛泽绸市久盛不衰,卓有成效运作的绸行是功不可没的。
与绸行密切相关联的是绸领投,也叫绸领头,俗称领业或“白拉”,是机户与绸行的中介人。它是丝绸业市镇上一种常见现象。新编《盛泽镇志》说:“领业是盛泽镇特有的历史现象,故有‘第三百六十一行’之称”[⑧d],显然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盛泽镇近旁的黄溪市就有这种行当,称为“丝领头”、“绸领头”,或叫做“小主人”。“其开设牙行代客售丝者谓之大主人;牵机户来买者,谓之小主人。”[⑨d]与盛泽镇同样著名的绸业中心濮院镇,把这种行当叫做“接手”。四乡机户生产的绸,由“接手”居间介绍,绸行“出庄”收购。《濮川所闻记》说:“(机户)绸既成,有接手持诣绸行售之,每一绸分值若干,谓之用钱”;“绸行日向午赴市收绸,谓之出庄;其善看绸者,谓之看庄;归行再按,谓之复庄”[①e]。与盛泽镇的运作方式几乎一模一样。不仅绸业市镇有此行当,丝业市镇也有此行当。菱湖镇的丝行有大行、小行之分,此外还有“小领头”(俗称“白拉主人”),“招乡丝代为之售,稍抽微利”[②e]。南浔镇也有“招乡丝代为之售,稍抽微利”的“小领头”(俗称“白拉主人”)[③e]。可见领业几乎是一种普遍现象,决非“盛泽镇特有的历史现象”。
绸行与领投既有合作的一面,又有争利的一面,因此绸、领二业常发生矛盾,绸行与领投发生争执的事件几乎时时可见,如《吴江报》1923年8月21日,1924年3月30日;《新盛泽报》1923年12月31日,1924年3月11日,都有这方面的报道[④e]。从表象上看,似乎领投只是把机户的绸转售给绸行,一转手之间即获取一笔佣金,是不甚合理的中间盘剥,其实事情并非如此简单。领投业之所以能存在百年以上而不被淘汰,必有其合理性的一面。
第一,机户散处四乡,其生产带有相当的盲目性,而各地客商对绸行所供绸货花色品种又有特定要求,领投在协调机户、绸行的产销方面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据盛泽镇绸领同业公会主席王麟书说:“盛泽的绸业发生很早,在逊清乾嘉年间,营业已经很盛。起初各省的客商到盛泽来办货,因情形不明,常托当地的绸庄代办。但因机户多散处四乡,所织的绸又有重绸、轻绸、花色、素色等分别,绸庄需要那种货,一时上往往不易征集。因之便产生了一种所谓绸领头的营业。绸的花素轻重,都有种种绸领头专司其责。以后绸庄绸行如要选办什么货,要求之于绸领头即可。”[⑤e]《中国实业志》在介绍盛泽绸领业时,对上述说法表示认同,并补充说:“领头者,实机户与绸庄之介绍机关也”;“盛泽镇现在有一百三四十家绸领头,分花素二帮”[⑥e]。
第二,机户是个体农户,卖绸买丝,均需与市场发生关系,一旦资金短缺,生产便难以持续,领投(即领头)适时起到了保障作用。1937年的《江南副业报告》对这种作用给予了肯定:“机户就是农人,农人何来多金?买丝时难于筹款,可由领投向丝行担保,无条件取丝。俟绸匹织成,一时无主购买,如何周转?可由领投垫款收买,机户卖绸后,既还丝款,复得丝货,愉快有之,困难毫无。如此循环,商场经济赖以周转,市面活跃,各方均蒙其利,所以制度相沿,能相安于无事悠久。”[⑦e]
毫无疑问,领投业在协调机户生产与绸行销售方面,以及保障机户持续生产方面,是有明显功效的。
民国时期吴江县实力最雄厚的工商业家、新生绸厂的创办人王鸣泉,就是由绸领投业起家的。其父王老金,原为王江泾镇小商贩,后定居盛泽镇从事绸领投业,创办王金记领投行。王鸣泉继承父业,由开设提花织机店,进而开设绸行、绸厂。王氏父子由小商贩——领投——绸行——绸厂的发展轨迹,反映了绸领投在盛泽市场中不可小觑的信誉、实力和地位。
机户、领投、绸行之间的协调运作,充分显示了盛泽镇市场机制的日趋成熟,保证了它的绸业经济得以持续发展。
 

二、丝绸供销与金融业
 
盛泽市场中仅次于绸行、绸领行的角色是丝行。盛泽不产丝,源源不断生产绸缎的原料丝必须有一个渠道予以保障,这一功能的承担者便是丝行。
《盛湖杂录》说:盛泽丝行的营业,“在前清咸同间局面极阔大,外县丝皆直接收买,用护照运销外地,而以由上海出口为大宗,名曰洋庄。岁销额值银千余万(两),故当时有‘用二出八’之谚,盖机户所用仅十分之二也。同治间有三数家因洋庄折阅而倒闭,后遂无继起者,至今洋庄惟有南浔、震泽两外而已”。个中缘由并未明说,根据当时蚕丝出口业务状况判断,盛泽丝商在剧烈竞争中显然不是专门经营湖丝(辑里丝)出口业务的南浔镇、震津镇的对手,而败下阵来。
从康熙中叶以来,湖丝渐渐成为对外贸易的重要输出品,乾隆时已成为仅次于茶的出口商品。五口通商后,湖丝(辑里丝)大量经由上海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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